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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木屋裡,石頭圍起的壁爐旁,橙紅色的火焰像是慶典上的舞者,在不住的跳躍。一口黝黑的鐵鍋被架在了火焰上,火舌輕舔着鍋底,讓鍋里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很顯然,鍋內在炖着什麼東西,陣陣食物的香氣彌散開來。

巴里特下意識的抽鼻子嗅了嗅,腦海中瞬間便將鍋內的食材分辨了出來:是鹹肉干炖蘑菇、蕪菁,還有少量的洋薊花瓣,又加了一些黑麥啤酒。

肉乾是豬肉乾,應該還有一些蜥蜴肉和......

巴里特皺了下眉頭,該死的,還有地精肉!‘屠夫埃米’這傢伙又把地精肉混進來賣了。上次被打斷了3根肋骨的教訓還沒吃夠么?難道真當‘豬灣’內的冒險者們都是豬?不過豬的嗅覺可是很靈的!

巴里特一直對自己的嗅覺引以為傲,當然,還要包括他的聽覺和視覺。作為已經在‘豬灣’闖蕩十多年還沒有丟掉性命的資深冒險者而言,這些是他賴以活命的根本。

“我今天被‘錘頭鯊’騷擾了!”向壁爐里添柴的女孩對巴里特說道:“他弄髒了我的裙子!你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也是我唯一的一條!!”

‘錘頭鯊’?巴里特在腦海中思索了一下。一個身材的魁梧程度不輸於他的壯漢形象映入了他的腦海。

姓名在‘豬灣’內沒有意義,來這裡的人太多,死去的人則更多。沒有人會費心去記那些將死之人的名字,而且三個‘安德魯’也不及一個‘屠龍者’讓人印象深刻。所以除非是特別熟識的,否則冒險者之間大多更習慣用綽號來相互稱呼。

“你應該幫我狠狠教訓他一下,狠狠的!”女孩走到鐵鍋旁,拿起木質湯勺,用力的向前揮舞着,彷彿自己是一名武藝精湛的騎士:“就這樣在他的臭臉上用力的來上一下子,最好能把他的鼻子打歪,讓他知道我瑞伊並不是好惹的!”

女孩說完後,轉身看向巴里特,當她發現蠻族冒險者並沒有回應她時,便用一種滿含諷刺的口氣說:“你不會是怕了他吧。”

‘錘頭鯊奧布里’,巴里特知道這個人,在冒險者中小有名氣。至於怕?巴里特斷斷續續在‘豬灣’混了十多年了,從沒有怕過任何人,除了法師。那畢竟是這片大陸的主宰、整個多元宇宙最為強大的一股力量。

至於‘錘頭鯊’,巴里特相信自己閉着眼睛,用一隻手都能輕鬆幹掉他。這不是自大,而是對自己實力的充分自信。

不過即便如此,蠻子冒險者卻並不想答應女孩的要求。這個女孩有些......嗯,怎麼說呢,有些不太讓人省心。用巴里特家鄉的諺語來形容就是——‘長了巨龍之心的貓’。

他將目光從自己的長劍上挪開:“你應該穿上長褲、套上皮甲,而非這條暴露的裙子。”這是他自女孩進屋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是不是還要再拿上一把斧子或長劍防身?”女孩掐着腰反駁道,“是不是還要拿匕首在自己的臉上劃傷些疤痕?就像你一樣?”她仰着下巴,努力的俯視着眼前這個即便坐着也不比她矮的蠻子,臉上帶着一種女性在‘講道理’時顯露出的獨有高傲。

我的臉上沒有疤痕。巴里特在心裡想着,臉上是刺青,疤痕在咽喉。但是他不想糾正女孩話語中的錯誤。

女人總是很麻煩的,巴里特有些後悔當初把女孩救下。不,不是救,我只是在野外無意中發現了她,與她一起被發現的還有兩隻躍躍欲試的地精。

兩隻地精和一個女孩,地精有一根木棍和一塊石頭,但是女孩有一柄打磨鋒利的匕首。下注吧,看看誰能活到最後。

巴里特不好賭,所以他沒有下注。當時的他只是走上前去,拿自己的劍隨便揮舞了下,就像趕蒼蠅一樣把地精趕跑了,在那之後,這個女孩便一直跟在了他的身邊。

女孩叫瑞伊,這是女孩自己告訴巴里特的,至於名字是不是真的,就不是蠻子冒險者能夠知道的了。而‘瑞伊’到底是姓、還是名,巴里特同樣不知道。事實上他對這個女孩了解甚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着自己。

巴里特曾問過瑞伊這個問題,而女孩給出的答案是——‘在成為磨坊主的第三個妻子和離開家鄉去冒險之間,我選擇後者’。

不,這不是答案。你可以離開家鄉去冒險,我在19歲時也是這麼做的,但這並不能解釋你為什麼要跟着我,難道跟着我本身就是一種冒險?

好吧,這也算是一種能說的過去的理由。

巴里特的沉默更讓女孩顯露出一種勝利者的洋洋自得,那高傲的表情像是一隻在圍欄里巡視着自己‘領地’的白鵝。

“如果我會用劍的話,我就會親手把那個人的鼻子割下來,那樣的傢伙不值得同情!”她再次將手中的木勺揮舞起來:“如果我是國王的話,我就要頒布一道法律,將所有像‘錘頭鯊’一樣的壞傢伙都掛上絞架!”

從將鼻子打歪到割下來,再到上絞架,這個時間沒有超過5次呼吸。如果你當國王,肯定個相當有效率的國王,而且也是個慷慨的“國王”。當然,你慷慨的不是金幣,而是死刑。巴里特在心裡想道。

“那樣你的絞刑架肯定會不夠用的,我的女王大人。”巴里特嘲諷道:“一半的人會被你送去地獄,而另一半的會拿起武器反抗你。”

“那你會保護我么?”

“不,如果真有那天,我已經被你掛在絞架上了。況且,我又不是你的騎士。”

“我可以赦免你的罪,並封你為我的御前騎士。”女孩笑着將湯勺平舉,遙遙的指向巴里特的肩膀。

湯勺應該在鍋里,女孩應該在家中,或者酒館,或者床上......但是巴里特並沒有那麼做過,即便女孩曾暗示過。

如果她以後變成了***,而非女王,也許我會那麼做。但是現在,不。歡愉應該是以交易形式發生,而不應該連帶上責任,不應該!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女孩,那酒紅色的頭髮像火焰一樣耀眼。如果我是一頭脾氣暴躁的公牛,肯定會被那顏色挑逗的狠狠衝撞上去,但我不是,他想道。

也許我應該給‘錘頭鯊’一點教訓,但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她能不在我面前嘮叨。

瑞伊用木勺將鍋里炖的湯和菜舀到了木碗中,又用匕首將黑麥麵包切成了片,“吃飯吧,我的御前騎士。雖然你的嘴沒法用來溝通,也不能親吻,但至少它還能吃飯不是......”

不得不說,女孩的手藝還不錯,湯雖然不濃,但炖的火候卻恰到好處,在初春仍舊有些寒冷的天氣里喝上一口,便感覺有種溫暖能從心裡涌遍全身。

巴里特用黑麥麵包沾着湯吃,又把湯里一塊炖軟了的鹹肉干挑出來扔到了火堆里。那是一塊地精肉,巴里特能分辨的出,而他不吃地精肉。

“你不應該浪費食物。”瑞伊皺了下眉頭,“更何況那還是一大塊肉。”

“那是地精肉!”蠻子解釋道。

“地精肉又如何?”女孩反問:“那些綠色的壞傢伙和森林中的怪物、魔獸又沒有什麼不同,吃了又不會壞肚子。你還真是嬌氣呢!”她表情有些不屑。

不,不一樣,巴里特在心裡想道,但他不想爭辯。地精是智慧種族,而且曾經有過輝煌的文明。智慧種族之間不應該以彼此作為食物。

巴里特在年輕的時候曾看過一本書,書的名字就叫《最後一位地精》。書沒有作者,也沒有第一次出版的時間,只有各個國家自己在翻印時的印製日期。而到底是誰寫了這本書、在什麼時間寫的,已經沒有人能夠知道。

不過看過這本書的人們都認為它的作者應該是一位地精,書寫的時間應該是在地精文明消亡的時刻。

巴里特至今仍舊記得,在書的扉頁上有這麼一段話:

“我是最後一位地精,在我之後,地精文明將會正式消亡。

以後,其他種族在稱呼地精的時候,也許不會用到‘位’這個量詞,

取而代之的,也許會是‘頭’、‘條’或者是‘只’。

但不管怎樣,這都是地精這個種族自己選擇的命運。

——謹以此書告誡那些仍舊存續着的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