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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傅是在年初五時見到了送信的部曲,見部曲臉色疲憊,雙眼通紅,接過信之後吩咐道:“先下去歇息一下,要什麼吃的就跟福生說。”

等部曲退下去,他才拆開信,認真的讀了起來。

一開始就是姜太傅都在為五娘在丹陽縣所作之事驚嘆不已,畝產三石的田地、神奇之物石泥,能出海的大船、不知其名的魚怪這些,都讓姜太傅嘖嘖稱嘆。

直到他看到了心中提到的蟲卵之事。

姜太傅原本是躺在榻上,蓋着薄毯子看信的,頓時坐正了身子。

等他把信看完,又看了一眼屋裡燒着的炭盆,火紅火紅的炭散發著絲絲暖意。

他年紀大了,又曾被陳雄杖打過,身子骨不夠以前好,冬天來了覺得冷,穿的衣裳跟往年沒什麼差別,雖然察覺到今年冬天的風並沒有刺骨的冰冷,也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卻不同。

“福生。”他揚聲道。

姜福生推門進來,姜太傅低聲吩咐他,姜福生神色有一瞬間的詫異,很快又遮掩住,出了門,親自去了莊子里。

三個時辰之後再次站到姜太傅面前,姜福生的神色帶上了難看。

“老太爺,莊子里的田,果真是有蟲卵。”

姜太傅皺着眉,“吩咐下去燒田了嗎?”

姜福生點頭,“吩咐下去了,我讓他們燒田之後再看,若是還有蟲卵,繼續燒,燒到沒有為止。”

姜太傅神色並沒有好轉,甚至心頭一股寒意瀰漫,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冷得微微顫抖。

“給我更衣,我要進宮面聖。”

姜福生不敢耽擱,手腳利索的給姜太傅換上了朝服,護送他去了宮門。

但面聖很不順利。

此時正值過年,朝廷已經落,要等年初十才會開,這個時候姜太傅要進宮面聖,無疑難度很大。

特別是禁衛給陳雄稟告此事,陳雄一聽是姜太傅,瞬間大好的心情頓時消散,把禁衛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讓姜太傅回去,有什麼事等朝廷開再說。

禁衛滿頭大汗的離去,見到姜太傅之時仍然心有餘悸,“老大人,聖上說有事等朝廷開再說。”

姜太傅臉色難看至極,“你沒跟聖上說我有要緊事?”

禁衛苦着臉,“我說了,聖上並不允。”

姜太傅神色又難看了幾分,“聖上在忙?”

禁衛輕咳兩聲,“聖上正在欣賞後宮娘娘們新編排的舞蹈。”

姜太傅只覺得一股氣直衝腦頂,身子抖了抖,差點站不穩,嚇得姜福生趕緊攙扶住了他。

禁衛也嚇了一跳,不知姜太傅為何如此激怒,滿頭霧水的看着他。

姜太傅藉著姜福生的力道穩住了身形,看着宮門後的殿宇,漸漸地,神情變得麻木起來,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上了馬車離去。

禁衛覺得姜太傅的神色讓他心頭惴惴不安,想要去為姜太傅再稟告一次給陳雄,提起了好幾次勇氣,終是不敢,眼睜睜的看着姜家的馬車消失在大街上。

姜太傅神色萎靡的很,嘆了一口氣,“福生,這次是天要亡我北梁啊!”

姜福生知這話何意,難得的沉默下來。

姜太傅嘲諷的笑了笑,“你說我這個太傅做着有什麼意思呢,明知道過年之時進宮面聖必定是有要緊事,偏聖上不肯見,一個聖上厭惡至極的太傅啊,一點用都沒有。”

姜福生安慰道:“老太爺,總會好起來的。”

姜太傅笑了笑,笑容顯得很悲傷,“怎麼會好起來呢,田裡就有蟲卵,其他地裡頭呢?那些草叢裡頭呢?把田裡的蟲卵燒死了,其他地里的蟲卵呢?總不能放火燒山吧?更何況,聖上連見都不肯見我,想燒都不行啊!”

姜福生乾巴巴的勸:“不是說等朝廷開么?還有五天就到開之日了。”

姜太傅自嘲一笑,“福生啊,不怕你笑話,我這個太傅啊,威信已經越來越低了,很有可能等到朝廷開之後,聖上也不會聽我的。”

他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只是苦了百姓了。”

姜福生繼續沉默,是啊,只能是苦了百姓了。

等過了五天之後,朝廷開,姜太傅又一次找上了陳雄。

“聖上,今歲冷冬異常的很,並不見寒冷,反而暖和,恐怕會出大事,臣剛好想種一株梅花,挖開了地里的泥土,看到了裡頭的蟲卵,唯恐會出蝗蟲之災,臣懇請聖上下旨,讓各地百姓燒田,把蟲卵燒死,以免釀成大禍。”

陳雄哼了聲,“太傅當真是可笑,往年冬天寒冷,你們個個都被悲天憫人的樣子,說老天爺不給生路,會凍死人,今歲沒這麼冷了,你又危險聳聽,說會有蝗蟲災,什麼都讓你說完了,這麼厲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老天爺呢!”

姜太傅噎住了,想到天下百姓,依然再次懇求,陳雄已經不耐煩的擺手讓他出去,他是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的,又不是不冷,只是沒有去歲那麼冷,看了一眼姜太傅身上穿着的棉襖,鄙夷的嗤了聲。

姜太傅沉默了片刻,終是腳步沉重的退了出去。

回去之後,他就讓人放出了天氣異常,寒冬過於暖和,田裡出了蟲卵,讓人燒田的話。

至於有沒有人聽這話,他已經管不着了。

他叫來了姜松幾個兒子,“準備一下,等開春之後,讓你們媳婦兒帶着家族裡的婦孺老幼,啟程去丹陽縣,對外就說是為了給五娘舉辦及笄禮。”

姜松幾人怔了怔,“父親,我們的後路是丹陽縣?”

姜太傅抽出姜元羲寫給他的信,“你們自己看吧。”

信轉了一圈,姜松神色鄭重,“既然是五娘的及笄禮,很應該她的外祖家也要去才對。”

姜楓和姜榕也道:“她二嬸和三嬸娘家也要跟着去給五娘慶賀。”

姜太傅嘆了一口氣,“我們自己家族都不能全走光,各家出一個孩子,再帶上一些婦孺老幼,其他人都要留在都城裡,舉族搬遷可不是小事,不能讓聖上對我們生疑,除了鄭家,程家和盧家還是不要告知了吧。”

姜楓和姜榕默了默,最終艱澀的開口,“是,我們不會往外泄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