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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鄭卓信步出了院子,往大園子里走去。

秋風陣陣,很是涼爽,他卻是心中燥熱:隆祥的案子越往下審,越是麻煩。

之前林松死亡,誰下的手,現在還沒有查到。郝府依舊風平浪靜,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但是一早父親來找他,望着他躊躇再三,說了一句:“三思!”拍拍他的肩走了。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可是

他皺了眉頭,現在這事已直接與司寶司對了,從隆翔庫房裡搜出來那幾件東西,他憑本能,如果確認是真的,那就要面呈聖,請旨,要求核對司寶司的賬目。

這一步跨出去,牽扯甚廣,郝正英首當其衝。父親的顧慮,他自是知曉,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過,當務之急,得先確認那些東西的出處。

自然是不能叫司寶司里的人來查驗,想來想去,還得尋蘇暖。

雖然,他很是疑惑,蘇暖對宮中物品的敏銳與熟悉程度,真是讓人不得不驚訝。

他抬頭望了望天,一輪彎月正慢慢從雲層後顯了出來,清冷冷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得身邊的亭台朦朦朧朧。

鄭卓信站起,伸了個懶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他一躍而起,以掌作刀,在石台下空地里舞了起來。夜色下,但見一條月白人影,閃挪跳躍,虎虎生風,倏前倏後,忽進忽退,身形展開,在花葉間穿行如飛有守夜侍衛探出頭,辯認一番,又悄悄隱回。

直至月中天,鄭卓信方才回了。

一早,蘇暖是被廊下的鳥鳴聲吵醒的,她揉着眼,疑心聽錯,卻是聲聲入耳,兀自啼個不住。

她忙探腳下床,趿了軟底繡鞋,身着寢衣,就跑到窗下去,推開一瞧,就見廊下新掛了一隻精巧的鳥籠子,細竹編製,裡頭有一隻黃色的小鳥正跳來跳去。

方才,那叫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蘇暖偏着頭,看得目不轉睛。

小荷端了木盆進來,見蘇暖站在窗前,忙擱了盆子跑前:“小姐,怎的起來了。呀,快披衣衫,仔細凍着了。”

她忙忙提了衣裳披在蘇暖肩,見蘇暖只盯着外面的鳥籠子,笑着指了說“木青姐姐一早拎來的呢,叫得可好聽了。只是一早就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有點子吵!”

蘇暖又看了那鳥籠子一眼,身子未動,說:“木青呢?”

木青從門外應聲而入。

“這綉眼可是難得,是從哪裡得來的?”

“咦,這不是黃鶯么?”小荷聽得插了一句嘴,一邊探出身去仔細瞧了一瞧。

木青忙說:“這是一早哥哥拿來的,說是幾日前新得的,也不會料理,就想着送到我們這裡來。”

蘇暖“哦”了一聲,她就知道是鄭卓信。

這隻粉眼兒,體小而細弱,背呈綠色、腹為白色。性子活潑,只這一會功夫,就在籠中下躥個不停,“滑兒,滑兒,滑兒”,聲音婉轉動聽。

她笑了起來,她這院子里,與鄭雲意她們的不同,橫豎來去也就幾人,平時委實是清靜了些。

如今,多了這麼一個饒人舌的小東西,倒也熱鬧。

廊下有細碎的說話聲,雯月正與雯星各捧了一個小碟子,商量着用什麼喂它才合適。兩人一靠進,那隻“粉眼兒”又是一通撲騰,差點連聲音都變了調。

小鄭氏也笑着走過來瞧了一會,只說要精心着點餵養。

蘇暖瞧着眾人歡喜的樣,吩咐木青去尋一塊細布來,蓋在籠子面。

蘇暖吃過早食,依舊去了鋪子里。

她正仔細地整理貨架的東西,又用細布擦拭一個罐子,就見鄭卓信背着手,晃了進來。

鄭卓信吹了聲口哨,蘇暖抬頭叫了一聲:“四哥。”

招呼興兒茶水。

自己依舊捧着手中的白底青花罐,仔細地掀了蓋子,輕輕地吹了吹。

鄭卓信自己靠站在櫃檯後,眼睛巡視了一圈:“你不問問我今日來做什麼?”

他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地叩着櫃面,微微笑。

蘇暖這才一禮,收了手中抹布,凈了手,請他坐了。又見興兒提了水來,自己親自倒了杯開水,推了過去,說:“四哥,喝水。”

鄭卓信接了過來,低頭一瞧:白汪汪的一杯子白水。

他皺了眉頭,剛想說什麼,又放下:“來點茶葉。”

蘇暖瞥了他一眼,說:“沒有好茶,就白水。”

鄭卓信啞然失笑,說,:“知曉我來尋你有事?”

蘇暖說:“自然是猜的。不然好好地送我一隻鳥兒,有那麼好的事?”

鄭卓信一時指着他笑罵:“瞧你說的,把你四哥說成什麼人了。不就一隻鳥么?想要什麼,下回直接與我說,我必去給你弄了來。”

又壓低聲說:“幫四哥一個忙?”

蘇暖微笑不語,望着他。

鄭卓信這才湊近,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末了盯着蘇暖:“你可有把握?”

蘇暖見他慎重,不由也凝了神,說:“自然。不敢說十成,十之七八還是有的。”

說著歪了身子,離得遠了些,鄭卓信靠得近,蘇暖本能地往後縮了一縮。

鄭卓信開心起身,眼角揚,望着蘇暖,忽然蹦出了一句:“你這臉擦得什麼?真是糟蹋了好皮子。”

蘇暖垂了眼,見他看過來,又趕忙笑一笑。心道:“我這臉不擦東西,怎麼在外行走?”

鄭卓信瞧了一會,見蘇暖不說話,忽伸手,指着她的衣領子說:“呀,脖子這兒忘了擦了,瞧,這看去兩種色。”

蘇暖下意識地摸向了脖頸後,他哈哈一笑,轉身,到了門口,又回頭叮囑“戌時。”

說完,大步出了門子。

蘇暖楞了一會,忙忙地去裡頭翻了那銅鏡出來,一瞅,哪裡?不是擦過了。下一般的膚色。

這人。

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蘇暖不是個特別活潑的人,尤其重生以來,心裡有事,很少有什麼心情開玩笑。

可這鄭卓信,每回遇到他,都是急怒不得。

就像現在,他說一句要她幫忙,她硬是沒有說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