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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長長的巷道,地面鋪了不少的樹葉,兩旁高高牆有墨青的草點綴在面,多少顯示出了這裡的生機。

一路走來,只有慧姑與蘇暖兩人。

慧姑走得很快,腳步匆匆,不時轉頭回看一眼蘇暖。

蘇暖低頭跟着走。

這條道,前世她就聽過,卻是不曾走過。

金明所,專收年老體弱的宮人,有多少宮人都在這裡終老。她模糊知道不是個好去處,但是真正親眼見到,才知道,這個不好的具體所指。

這裡是整個被皇城遺忘的地方。偌大的宮殿,一路行來,除了巡邏的侍衛,竟然只在門口見到兩個值守宮人,清靜得詭異。

一直走到一排廂房面前,門口的柱斑駁失修,有幾個粗使宮人進出。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出來,見了慧姑,顯得很是吃驚。慧姑親聲說了幾句,那個婆子點頭哈腰,領了兩人進去,裡頭院子里倒是乾淨,靠牆有口大缸,有幾人圍着,坐在碩大的一張席子挑揀着什麼。

見到有人來,有兩人轉過頭來,瞧了一眼,被那個婆子一聲喝斥,又都轉了回去。

蘇暖偷眼望着,心內震驚,這就是後宮宮人的生活?這些頭髮花白,佝僂着背的就是那些老去的宮人?腳穿着露出腳踝的鞋子,身衣物破舊

一直轉過院子,到了最裡頭一間房子,婆子停下腳步,說“這裡就是了。”

慧姑望了蘇暖一眼,剛要進去,卻被婆子制止住,她先推門進去,一會,裡頭一陣聲響,又響起一陣喝罵聲,是那個婆子。

門哐啷一聲,從裡頭跑出來兩個大喊大叫的婦人,兩人均抱着頭,嘴裡嗚哇亂叫,卻是被那個婆子手裡提着一根細竹竿一路抽打了出來。

其中一個婦人見了着裝富麗的慧姑,忽然停頓了一下,張着嘴呵呵笑了兩聲,嘴裡一股污濁之氣哈了出來,慧姑眉毛一皺,向那個婆子望了一眼,她立馬一竹鞭抽了下去,那婦人機靈地用手一擋,立時手一道細細的血痕。她哇哇叫着跳了開去,婆子一直把他們趕到院子中間去,才停手

慧姑已經進去,蘇暖控制着自己的腳步,跟了進去。

房間挺大,裡頭髒亂不堪,光線有些昏黑,蘇暖卻是清清楚楚地瞧見了一個人正靜悄悄地坐在地,赤着腳步,低着頭,一動不動地坐着。

蘇暖的心怦怦地跳着,她腳步軟綿綿地,慧姑走了兩步就不肯再往裡走了,裡頭氣味實在難聞,一股尿騷味混合著霉味撲鼻而來。

她皺着眉頭,扭頭看向外邊。

蘇暖卻是一直走到面前,顫抖着聲音問道:“可是賀司珍?”

一連問了三遍,那人才緩緩地轉了過來,蘇暖的心霎時就揪了起來:這個滿面獃滯,臉色臘黃,左臉一條長疤斜掛在右耳處的婦人是師傅么?

昔日那個連每日睡覺前都要拽平每處衣角,不留一點皺的賀司珍,那個最是注重儀錶的女子,如今竟頭髮篷亂,一件烏黑辨不清顏色的麻衣,殘留着斑斑讓人生疑的暗色污漬。

她呆望着蘇暖,一愣,隨即伸手指着兩人,呵呵地笑着,袖子烏黑髮亮,晃動間一股味道似乎也撲過來。

慧姑皺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又向腳下張望了一下,跺了一下腳,生怕有什麼虱子之類的爬來。

賀司珍哈哈笑着,揮舞雙手,蘇暖獃獃地立在那裡,被賀司珍一把抓住衣袖,門外的婆子驚呼一聲,忙撲了來,揚起鞭子就要抽下來。

蘇暖忙搖手,示意她退後。

她眼睛順着衣角望過去,見她緊緊抓着,五根手指烏黑,印着那富麗堂皇的燈籠錦,很是駭人。

蘇暖忽心口一震,賀司珍的手臟污,在她袖口留下了污印,可是五個手指甲卻是乾淨得很,沒有一絲臟污

她眯眼,儘力平和地對慧姑說:“姑姑請先到外候一候,這裡狹窄臟污得很,我與賀司珍說幾句就走。”

慧姑正警惕地領了裙擺,聽得蘇暖如此說,說:“小姐也請快點,此地污穢,不便久留,奴婢先到外頭候着。”

說著急急地退了出去。那個婆子站在門口,仰着頭,也不知與慧姑說著什麼,滿臉是巴結的笑,見慧姑出去,想跟了過去,又回頭望着蘇暖,露出一臉關心:“小姐,這人是個瘋子,你小心着點。”

蘇暖微笑:“姑姑在外邊歇一歇,無礙的,有事我自會叫。”

那個婆子這才退到門外,搬了長凳來,在院子當中坐了,與慧姑說話,一邊不時拿眼瞥一眼屋內。

蘇暖這才轉身,背身對着門外,擋住了門外的視線,眼裡噙着淚花,雙手小心地握住賀司珍的手,輕輕圍攏,哽着聲:“師傅,含香來看你來了。”

賀司珍正笑嘻嘻地抽了手,聞聽,身子猛然一震,她大睜了眼睛,驚駭地打量着蘇暖,須臾,又嘻嘻笑了起來:“含香?嘻嘻,我要吃飯,肚子餓。”

她歪着頭,使勁地往外抽着手,可是蘇暖卻是眼睛敏銳的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痛苦。

她緩緩蹲了下來,雙眼望着賀司珍,緩緩地:“含香託夢於我,托我來替她看您,她不放心您。她”

她停頓了一下,抬頭望着“您是含香的師傅,她惦記着您,托我務必來看看。她說你是她母親一樣的人,她說你最是愛乾淨,她說您要她”

她低聲絮絮地說著,賀司珍的身體簌簌發抖,不再掙扎,忽然一把抓住蘇暖的手,攥得緊緊的,緊緊的,喉嚨里咕噥了一句“含香,在哪裡”

蘇暖點頭,側轉半個身子,望了一眼門外,那裡慧姑正端着茶水,聽那婆子說著什麼。

她緊了緊手,說“含香在外邊,她抽不開身”

忽然手中一痛,被賀司珍一把推開,隨即雙手亂舞“滾開,都滾開,我要吃東西。”

外邊婆子聞聲探頭進來,蘇暖退後一步,示意她放心。

婆子瞪了一眼賀司珍,呵斥到“老實點,不然就不給吃晚飯。”

賀司珍立時停了下來,嘻嘻笑着望着蘇暖。

婆子重退了出去,說:小姐別怕,這人雖瘋,但不會攻擊人,好歹,以前也是個司珍。”

又繼續與慧姑聊天。

蘇暖見賀司珍不再理會她,只管剔弄着手指,很是仔細。

她忽然靠近,賀司珍驚了一跳,蘇暖快速附耳說道:“含香已經死了,9年前就死了。她託夢,叫我來看看師傅您。她說,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您。”

果然,賀司珍手一頓,突然抬起頭來,靜靜地看着蘇暖,神色認真,蘇暖緩緩點頭,重新蹲了下來:“師傅知道?”

賀司珍眼眶慢慢轉紅,她忽然回頭飛快望了眼門外,伸手再度扯住蘇暖的袖子,用力握緊,啞聲:“你,到底是誰?怎麼會見到我家含香?”

蘇暖的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家含香!”

師傅一直就是這樣說的。

師傅無兒無女,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女兒,她每每都會驕傲地:“我們家含香。”

她迅速地擦了一下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師傅的表現來看,她是在裝瘋,可見,這裡並不是可以肆意說話的地方。

“我是鄭國公府的表小姐,我叫蘇暖。月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叫做閩含香的人,與我說話她托我代替她照顧您,把您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