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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郝明秀晚照例吃完肉湯,正放下勺子,忽然發覺下身一熱。

她忙了裡間。

掀了裙子探手一摸,手黏糊糊地。轉身,黑褐色的血水,在凈桶裡面。

她驚叫一聲,肚子隱隱發痛了起來。

巧兒立時去叫了太醫來。

一時,眾人都趕來了。

郝明秀躺在床,全身都痛得發抖,肚子一陣一陣地絞痛,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去。

早產了,孩子卻是不肯下來。

兩個醫婆也是一頭的汗水。

郝明秀睜着眼睛,兩眼瞪向方,鑲着細木格子的頂棚在眼前旋轉着,她感覺快要死過去了。

她叫着,聲音嘶啞,外邊的梁弘聽得焦急,站起了身子,只看着那虛掩的門,卻是不敢靠近。

一旁的太后與皇后也是面露焦急,特別是太后,雙手抓了一串佛珠,正不斷地念佛。

時間漸長,已到深夜,誰也沒有離開

凌晨,冬方剛出了一絲魚肚白,郝明秀產下了一個男嬰,瘦瘦的,全身粉紅,卻是早已經斷了氣。

守了一夜的梁弘瞪着那個肉團,一甩手,走了。

太后見梁弘走後,慢慢踱過來,很是仔細看了看,也走了。

一時人都走了個乾淨。

巧兒看着那個粉色的嬰兒,不知怎的,忽然看向桌那個罐子,昨日里還有沒有吃完的兔子肉,她看看碗里那一團粉白色的,再看看眼前這個。

手一抖,死嬰掉在了床。

太醫說了,這個孩子早就死在腹中多日。

只是奇怪,這僵死在腹中的胎兒都是發青,瘦干,偏這個孩子卻是渾身粉色,就像初生的嬰兒一般,除了小了一些。

兩個太醫一臉疑惑,小聲嘀咕:怎麼之前診脈都未見異常?

一旁的巧兒閉了眼睛,不敢再看。

郝明秀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被抱走處理了。

屋子裡也已清理乾淨,隱隱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她是臨時發動,產房都沒有來得及收拾,所以就在自己寢宮裡生產了。

此刻因為不能開窗,屋子裡依舊瀰漫著一股子味道。

她靠在被子,身還是覺着冷。

8月的天,外面太陽火熱,她還是覺得發冷。

孩子沒了。

她一早就覺得不對勁,可是太醫把脈又都說好。

她的肚子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動過了,安靜得很。

她心裡發慌,偏偏又沒有什麼不適的癥狀,相反倒是胃口出奇得好,能吃能睡的。

所以,她也就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巧兒說:“在胎里就死了。還好,沒有爛在裡頭,順利出來了。”

巧兒心有餘悸地說。

有多shǎofù人胎兒死在肚子里,下不來,自此就一命嗚呼的。

巧兒在安慰她,她知道,

她應該感到慶幸。

門口一聲響,巧兒進來,端來個盤子。

“主子,怎的起來了?快躺下。”

巧兒忙放下手中的瓷碗,裡頭是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太醫說,郝明秀肚子里還有淤血,要多喝排下的湯藥,才能徹底乾淨。

巧兒不放心,親自守着。

原先小廚房那些人,陸續有人撤走了,只留下一個小宮女和一個老嬤嬤。

巧兒不敢同郝明秀說。

郝明秀擋了巧兒遞過來的碗說:“孩子呢?”

巧兒小心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平靜,就說:“王喜公公命人送了出去。主子莫要想了,讓小皇子早點去投胎吧。”

她盡量放輕聲音。

郝明秀盯着她:“他長得像誰?”

巧兒一哆嗦,避開了郝明秀的目光,那個孩子,她沒敢多看,閉眼睛,如今只是一團粉色的肉。

她重新端起那個碗,說:“主子,葯涼了。您現在可要好好保重,太醫說了,得吃7天,如果不行,要另外換藥。主子,身體要緊,奴婢求您了。”

她巴巴地看着郝明秀。

郝明秀卻是死死盯着她:“像誰?像皇么?他,可是瞧過?”

巧兒被她抓了手,差點端不住葯碗,只得說:“是,像皇。皇也看了。叫主子好好保重呢。”

想到梁弘那見了鬼般的樣子,巧兒披了眼睛。

耳旁傳來“咕咚咕咚的吞咽聲,郝明秀仰了脖子,正大口地灌下了葯湯。

梁弘此刻正靠在椅子,雙目微闔。

外面王喜正盯着幾個宮人,不允許他們發出一點子聲音。

昨晚,皇一宿沒睡,今日一早又去早朝,此刻剛剛眯眼。

可不能讓這些小崽子吵着了。

梁弘此刻腦子裡走馬燈似地轉着。

盼了這麼久,卻是個死胎。

他閉了閉眼,感覺到額頭突突地跳。

當太醫告訴他是個男胎的時候,他是欣喜的,好似看見了金燦燦的曙光。

他終於要有皇子了。

真是蒼天庇佑啊。

他高興之餘,很小心,如同一個瓷器般地捧着郝明秀。

這個女子竟然給他懷了兒子。

他如臨大敵,沒有讓她進宮,他不敢。

先前那些胎死腹中的嬪妃,他不敢忘。

宮裡不安全,他下意識地這麼認為。

他讓她在外邊藏了六個月,胎坐得十分穩了,才敢帶進來。

沒有辦法,皇子必須在宮裡出生,不然,宗人府里那些老東西有得鼓搗。

他必須要給他的皇長子一個輝煌的身份,不能讓人詬病,得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他不顧規矩,單獨給梓華宮開了廚房,一切的一切。就連出去消暑,也是帶着郝明秀。

他不敢冒一點子險。

可是,現在。

還是沒了。

這是天意么?

他沮喪地想着,想得鬧殼發疼。

迷糊間,他乾脆不想,一陣困意襲來,他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遠處是灰黝黝,黑魃魃的一片樹林,腳底是寬厚踏實的,滿眼是長滿莊稼的田地。他就站在中間,這是農人收割的田地,他見過一次,卻是如此清晰地映現了出來。

“好收成啊!”

有人叫道。

他一驚醒過來,屋子裡昏黑,什麼時候,王喜把厚厚的帷幔給拉了起來,遮住了外面的日頭。

他側耳聽了聽,外面一絲聲音都無。

他慢慢地坐了起來,立時,有一人到了跟前:“皇!”

他睜了眼睛,喉嚨有些干:“給朕倒杯水來!”

王喜立刻走到一旁的水壺邊,倒了一杯溫水,捧給他。

他接過抿了一口,感覺喉嚨里舒服了許多。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他披了衣裳走了出去,看見階下的兩個侍衛,他頓了頓:“鄭統領去了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