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屋檐斜斜地照在朱紅的廊柱上,一跳一跳,似乎有了暖意。
郝明秀懨懨地靠在柱子上。
“主子!”
巧兒輕輕地走過來,拿來一件披風,要給她披上。
郝明秀緩緩轉過頭,眼角瞥得這件灰鼠披風一眼,還是那般厚實。
她打了一個哆嗦,忽然抓緊了衣帶:“怎麼把它給拿出來了?”
巧兒輕聲回答:“這已經是臘月里了,雖說不是很冷,但是這節氣到了。奴婢早起,見那牆角下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怕是要下雪了。”
她有點擔心地看着郝明秀。
郝明秀的身子自小產後,就一直不見好。
這入了冬,好不容易才將養了過來。
卻又添了一樣病症,一受寒就咳嗽,倒是和那位一樣。
她默了默。
梁弘已經很久未來梓華宮了。
聽說,他新近又得了幾個秀女,倒是日日往那邊去。
這話,她不敢同郝明秀說,雖然她知道她或許也早猜着了,但是兩人就是心照不宣地不提起。
宮裡的日子苦悶且無聊。
郝明秀又不願去同別人來往打發時間,自然,別人也無意同她說話。
這整個冬日,她就貓在這個宮苑裡,一日一日打發著日子。
坐了一會,郝明秀進去,巧兒起身去熬藥,打開柜子一瞧,這才發現葯沒了。
暗到自己糊塗,就讓一個小宮女同郝明秀說一聲,自己一路向太醫署而去。
這調養的藥材,梁弘倒是吩咐過,不可斷了。
往日里都是提早送過來的,這段時日許是也懈怠了。
都要他們自己去拿。
一路上,可見穿着夾襖的宮人在奔走,這個冬日似乎沒有徃年那麼冷。
巧兒想着,往那夾道里奔過去。
她一路進了太醫署,拿了藥包,又想到燕盞也快沒了,就去司膳房那邊領了一包,一併拎了往回走。
回到宮裡,見郝明秀正等着她,見她回來,手裡提着藥包,幽幽地:“快拿開,我聞不得這個味道,看着就想吐,這都吃了幾個月了?”
巧兒聽了這話,就遞給了一旁的小宮女,吩咐她拿去用水泡上。
這才拍拍手,上前攙扶了郝明秀說:“主子的手還是這般涼,奴婢去把那燕盞炖上。”
郝明秀一向愛吃燕盞。
這宮裡其它東西都可能短缺,卻是這燕窩不曾斷過。
據說是自太祖起,就立下了宮中妃子日日食燕盞的規矩,也一度斷過,到了本朝太后,又重新拾起,只要是後宮女子,不論位份大小,依例享有此項。
郝明秀聽了,卻是無甚興趣:“有什麼好吃的?我這湯藥也吃了不少,並不見有多好轉?那些無非是補氣養血的,不起什麼用處。”
巧兒聽了,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咕噥了句:“主子先歇息着,奴婢去看看那燕窩粥可是好了?”
見郝明秀眯着眼,不再說話,就快步走了。
等郝明秀迷迷糊糊醒來,巧兒端了燕窩粥來。
郝明秀用勺子攪了一攪,說:“這燕窩怎麼味道不一樣了?個頭也沒有那麼大。顏色也不對。”
她皺了眉頭。
巧兒聽了這話,仔細一看,說:“顏色似乎發黃了些!”
心下卻是想着:怕是那些奴才見郝明秀如今不如之前,就懈怠了。
想着還是去瞧一瞧,這主子也就剩下這一樣愛好了。
她見郝明秀不肯再吃,就撤了下來,另換了白粥上來。
巧兒又去了司膳房,正巧有人在領燕窩。
她默不作聲地在邊上看了,見是一個眼生的小宮人。
那是新近的一個宮女。
見了她的服飾就施禮。
她笑着說:“我瞧瞧,今兒的燕盞成色如何。”
那小宮女老實地打開了紙包,露出了裡頭的燕盞。
白凈,透明,上好的燕盞。
巧兒見了,目光一閃,她強笑了一下。
重新又合了回去。
心下嘀咕;這新進的小主子的待遇都超過了自己宮裡。
她也懶得去看了,獃獃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就準備回去。
走到半道,卻是不妨一個小宮女低頭正急走,手裡拎着兩吊子藥包,懷裡還兜着一個紙包,迎面走來。
巧兒一閃,躲了過去。
小宮女卻是身子一偏,懷裡的東西“撲”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巧兒忙蹲下身子,見是一包冰糖,黃白色,都散在了地上。
“哎呀!”
小宮女一見,變了臉色,忙放下手中的藥包,蹲下身子仔細翻了一會,哭喪着臉,看着巧兒:“怎麼辦?主子等着用呢。”
冬日的泥地,倒是乾淨,只是沾了些許泥土。就俯身去兜3起來,在掌心上吹一吹,那灰就乾淨了。
小宮女見了,也如法炮製。一會就收拾乾淨,重新包了起來。
“這是添在葯裡頭的吧?不礙事,滾水一燙,就乾乾淨淨了。”
巧兒笑着對那小宮女說,又拎了那地上的藥包塞給她。
小宮女感激,接了過去,雙手使勁兜住了。
她說:“不是,是添在燕窩裡頭的。”
巧兒這才看到有一包是燕盞。
似乎散開了。
她幫忙包了起來,忽然手一頓:裡頭露出的是那黃白色的燕盞。
她仔細瞧一瞧,是黃白色的,不過是成朵的,倒是個頭要大些。
她看着這個小宮女,一身天青色的宮女服,腰間系著一條藍色加邊的腰帶,這是明太妃宮裡的,她沒有記錯。
她心下狐疑,不由問了一句:這是你們主子的燕盞么?
小宮女點頭:“是的。用了多年了,不錯呢。今年的個頭還要大些。”
巧兒看了看身後,只有她一人,不由說了句:“拿這麼多的東西,該在再叫個人來,或者跑兩趟,你這樣還是不牢靠。”
小宮女見巧兒笑眯眯很是和善,這才想起:“姐姐是哪個宮裡的?今日多謝姐姐了。”
巧兒一笑,說:“應該的,原是我碰了你,快走吧,我也得走了。”
小宮女就抱了一堆東西,匆匆走了。
巧兒也轉身,慢慢地往回走,袖子落下,手裡卻是捏了一捏,那是一片燕盞,正是方才那個宮女掉下的。
她下意識地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