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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賀回身交代了一番,然後跟着方醒進了府衙。

李秀聞訊來迎,一見面就發牢騷:“興和伯,那些人堵在外面差不多兩個月了,下官苦不堪言啊!”

方醒徑直前行,並不搭理。

李秀衝著王賀拱拱手,王賀下巴微微朝前擺動,李秀苦笑着跟了上去。

到了大堂,李秀趕走了閑人,甚至親自給方醒泡茶,很是殷勤。

方醒看了看大堂的布局,說道:“這是本伯第一次來這裡,希望沒有第二次。”

李秀心中一凜,卻不知如何回答。

“那些違禁的士紳……”

方醒沉吟着,李秀心中暗自叫苦,擔心方醒把鍋扔給自己。

“放出話去,就說要按律……當然,也可法外容情,不過路引制度卻……”

李秀幾乎想跪下求饒了,可方醒卻起身看着大堂的裝飾,說道:“有些小毛病不可怕,怕的是有了小毛病還不敢任事,成天混日子,白拿着俸祿……那樣的官員,只會製造糞便,都該趕回家去種地。”

方醒最後看了李秀一眼,然後出了大堂。

這是逼迫啊!

李秀覺得自己已經背上了一口烏漆嘛黑的大鍋,而且是背上就別想取下來。

他隨即召集了手下的官員議事,而議題就是……

“本官剛才向興和伯求情,只是…..”

李秀覺得方醒應當允許自己借勢,再說他覺得方醒的殺氣早就‘譽滿大明’,應該不差這點兒‘壞名聲’

“興和伯不許,那些士紳被關押至今,按照律法……”

李秀的眼中閃過不忍之色,嘆道:“總得要想個法子啊!”

手下有湊趣的就說道:“大人,要不……上份奏章?而且這些人違禁……也沒證據啊!這是……他們訊問了那些犯事的巡檢司的人,這才得了名冊……此事下官以為不妥啊!朝中的袞袞諸公怕也是覺得此事不對吧。”

“嗯,李大人所言甚是啊!”

李秀馬上擠出些憂色道:“興和伯那邊就算是發怒,本官也敢頂着,只是那些士紳……”

這是還沒說到位啊!

于謙在邊上沒吭聲,作為新人,這時候發言不論對錯都是錯。

說中了李秀的心意,那麼你就是諂媚。

和李秀的心意相反,你就是想標新立異,想求名!

所以新人最好的融入方式就是沉默,慢慢的積累資歷。

“大人,路引……雖說是祖制,可如今……呵呵!下官看是不是可以上書朝中,改進一番?”

一個站在最後面的小官說了這番話,說完他退了回去,低眉順眼的。

這人好大的膽子啊!

祖制也是你能說的?

“祖制也是你……”

通判正準備噴那人一頓,李秀卻乾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

“本官……”

他的表情大家都能看到。

他在掙扎着,彷彿內心在決斷着什麼大事,讓他倍感痛苦和煎熬。

大家都用擔憂的眼神在看着李秀,只有于謙,他微微低頭,眼中有些茫然。

這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

于謙覺得這是方醒給自己上的一課。

目的是什麼最重要吧?

手段反而無關緊要。

于謙覺得手段應當要斟酌,否則心一歪,以後就再難糾正了。

所以這是他和方醒最大的分歧點,也是他茫然的原因。

“大人,上奏章吧,下官願意署名。”

“對,下官也願意!”

“.…..”

于謙冷眼看着那些官員們爭先恐後的在‘反對祖制’,不禁嘴角微翹,隱含譏諷。

李秀嘆道:“罷了罷了,本官卻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士紳被入刑,被流放,好,上奏章。”

說著他看了于謙一眼,問道:“此事于謙怎麼看?”

于謙拱手道:“大人,路引確實是壓制了大明的生氣,南方尤其如此,是該取消了。”

這話說的一針見血,把南方的活力和作為桎梏的路引一對比,想想那些商賈吧,他們多麼的希望百姓能自由的遷徙,越多越好啊!

李秀微笑道:“於大人不錯。”

從於謙叫回於大人,這個意向頓時就引發了一陣對路引的聲討。

最後大家形成了共識:路引制度對於南方而言就是一個桎梏,必須要取消!

于謙跟隨着大家一起走出大堂,身後有人在叫他。

他回身拱手:“大人。”

李秀的神色沉重,彷彿馬上將要奔赴有敗無勝的戰場。

“於大人,那些士紳要看護好,不許動刑。本官稍後就發送奏章,要為南方的生民求一個公道!”

于謙拱手應了。

從朱瞻基做太子時的經歷就能看出來,這位帝王對所謂的祖制壓根就沒什麼敬畏,若非是反對的力量太大,估摸着那些祖制早就被改動的七七八八的了。

于謙恭謹的告退,心中卻在冷笑。

這是投機,政治投機。

不但無罪,還會有功!

隨後外面就有人在傳謠言,到處傳,壓根沒人管。

“知道嗎?興和伯準備建議把違禁的那些士紳全數流放到海外去。”

一個青皮在和同伴聊天,身邊的路人見鬼般的紛紛躲開,可還是聽到了那些話。

“可不是嗎,海外移民不夠,興和伯準備建議以後違禁的士紳都移民出去。”

“那些百姓呢?”

“百姓?百姓窮啊!移民出去就是勞力,官府還得管飯,還得給他們找媳婦,建屋子……那哪是移民,純屬是伺候大老爺呢!”

“是啊!聽聞那些百姓移民之後還寫信回來,讓家裡的親戚趕緊也跟着過去,說那邊的田地隨便選,捏一把就出油的肥地啊!”

“那還等什麼?咱們也去吧。”

“咳咳!過一陣再看看。”

兩個不務正業的青皮一陣胡扯,最終差點把自己給說暈乎了。

他們一路說著,最終竟然到了方醒駐地的後門外。

呃……

“傳聞興和伯要把那些士紳都移民海外了啊!”

“對,沒錯,我也聽到了。”

這邊路人不多,聽到他們的話後,都和看死人般的看着他們,甚至有人還往圍牆裡面扔磚頭,想提醒一下出來抓人。

可這兩青皮依舊如故,一個時辰過去了,依舊無人出來干涉。

於是大家都領悟了。

於是那些被抓的士紳家屬都領悟了。

於是走親戚的就多了。

於是快馬送信的就多了。

於是到處都在‘聲討’着路引的萬惡。

至於祖制,咳咳!當這些人覺得祖製成了自己的桎梏和累贅時,他們會換一副臉嘴,天衣無縫。

“興和伯,你這個手段……”

王賀豎個大拇指贊道:“真是夠委婉的啊!而且還不用自己動手,讓那些整日叫囂着祖制不可違的人去親手請求廢除祖制,爽啊!比夏天吃冰碗還爽!”

方醒就在吃冰的東西,冰凍米酒。

這玩意兒的度數超低,當做飲料喝很過癮。

他放下瓶子,淡淡的道:“許多困難就像是城堡,需要一一去攻克,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