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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自古就是姦猾的代名詞,名聲不好。

可從永樂後期開始,大明實際上行的是鼓勵商業的政策,所以這個政權對於商人們來說是最好不過了。

但眼前的方醒卻讓人不敢生出半點野心來,於是他們只能表示自己的憤怒。

“伯爺,那些逆賊都該死!”

“對,我等願意犒軍!願意出錢充作軍餉……”

方醒冷眼看着他們,等聲音漸漸消失後,說道:“人說讀書明理,讓人清醒,讓人知道忠義,可本伯今日看了卻不以為然!”

商人們低頭不語。

方醒繼續說道:“你等讀過書的不多吧?”

那些人默默搖頭。

方醒嘆息道:“清理南方的投獻乃是國策,北方都清理過了,南方為何動不得?”

商人大抵是世間最擅長投機的一群人,當然,官吏在有些時候比他們更會投機。

所以有人揣摩到了方醒的心意,就大聲道:“伯爺,南方的士紳多,而且他們的田地更多。”

一人開頭,餘下的商人們都紛紛表態。

“對,他們巧取豪奪,收取投獻,勢力龐大啊!”

“他們吞了那些田地都不交稅,剩下那些農戶就可憐了,都累加在他們的頭上,可憐那些農戶都老實,不然早就被他們逼反了。”

這個大膽的話一出來,所有的商人都閉嘴了,大家最終看向了說話的那人。

方醒對惶然的莫源興點點頭,說道:“沒錯,那些士紳佔了大明的便宜,至於百姓能否活下去,會不會造反,他們卻是壓根就不關心,這等人該如何?”

他的眼中多了悲痛,說道:“霍大人何等的忠烈,這等忠臣何人敢動手?可他們就敢!因為他們從未把這個大明放在心上,放在眼裡,他們的眼中……只有自己!”

轟隆!

在場的人恍如聽到了一聲晴天霹靂,面面相覷之下,發現大家都是面無人色。

這是對一部分儒家‘精英’的進攻號角啊!

方醒還在繼續說著:“面對着這些無恥的人,咱們該怎麼辦?”

他的目光掃過這些人,商人們眼神閃爍,面帶喜色。旁觀的人大多面色戚戚,多半是士紳家的人來打探消息。

這就是時機!

商人要懂得投機,不然就不是個合格的商人。

莫源興不懂投機,他只知道看好金陵的神仙居,莫愁就不會虧待他。

所以那些商人們還在思索怎麼投機時,他就因為立場的原因站隊了。

“該全部流放,讓他們去禍害海外!”

莫源興自持和方家的關係親密,也少了許多忌諱:“伯爺,那些人都是貪婪之輩,就該取消他們的特權,犯了王法的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沒犯事的就盯緊了他們,讓他們自己去種地,自己去養活自己!”

他原先在老家時就受過士紳的氣,此刻有方醒撐腰,哪會怕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

後面大家都在獃獃的聽着莫源興的訴苦,他在說著當年那些士紳在鄉里隻手遮天的事。

有不認識的人就低聲問了旁人,得知莫源興的身份後,不禁暗自懷疑着這一切是否就是方醒的布局。

等莫源興說完後,方醒說道:“你在神仙居做了許久,倒是長了見識,很好,回頭多幫襯莫愁吧。”

莫源興只是一時血勇才說了這番話,被方醒這麼一誇獎,頓時就喜得不行,卻知道要遮掩,於是那臉就漲紅着,像是猴屁股一般。

方醒對他點點頭,然後才對這些商人說道:“商人在大明的地位越來越高,除去不能從政之外,你等還差什麼?以後本伯敢說,你等和旁人再無兩樣。這樣的大明,這樣的陛下,你等可想到要做些什麼?”

一陣寂靜,就在莫源興還想說幾句時,有人振臂喊道:“那些反對的都是亂臣賊子,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這喊聲有些突兀,沒有一點過渡,不過方醒卻不介意這個。

他肅然道:“看來商人是站在了大明和陛下這一邊,好!”

他鄭重的對這些商人抱拳為禮,然後在軍士的簇擁下上馬離去。

已經沒人在盯着他們了,可這些商人都不知道這群人的中間是否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

這是立功搶表現的機會啊!

於是有人喊道:“走,去府衙請願,要讓那些亂臣賊子無所遁形!”

“對,去府衙,去六部,去都查院……”

於是這群商人就浩浩蕩蕩的行走在街上,大太陽底下,他們依舊熱情不減。

不,是憤怒不減。

一路上不少人加入了進來,於是越發的浩蕩了。

這邊去堵六部和府衙,方醒卻來到了曹家。

曹安已經去了國子監,曹瑾一人坐在樹下,看着就是一段朽木。

“遠山公無需招待,就一些話,說完方某就走。”

曹瑾渾濁的老眼裡波瀾不驚,等老僕上茶後,他說道:“老夫已經知道了安鄉縣的事……以往那些士紳口口聲聲說自己忠心耿耿,可暗地裡卻在挖大明的牆角,這些老夫都看的明白。”

方醒點點頭表示尊敬他的看法。

曹瑾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可謀逆,還攻破縣城,這在詩書傳家,文化鼎盛的南方讓人震驚,聽聞有幾十起了?”

方醒搖頭,譏諷道:“對,到目前為止,快有一百起了,比北方的要多出很多。方某以後再也不敢說什麼南方柔弱,北方悍勇這類的話了,小瞧了南方英雄啊!”

曹瑾的眼中多了蒼涼,說道:“那些人私心重,不過忠心的也不少,只是那些忠心在錢鈔的面前能維持多久,老夫真不知道。就像是那些官吏,上官來了就表忠心,對着下面的人就作威作福,兩個面孔,噁心人!”

這話有些憤世嫉俗了,但方醒只是笑笑。

“是,朝中對此肯定會有個公論,那些說南方士紳乃是大明根基的人,不知道此次之後還能堅持多久。”

方醒看到曹瑾露出了疲色,就抓緊說道:“正如您剛才所言,那些人只是少數,可如何能讓大多數人和他們分隔開,這是方某一直在思慮的問題,遠山公德高望重,當能指點一二。”

曹瑾瞭然的道:“興和伯你讓王裳在山東弄了個見明報,如今又想讓老夫在南方造勢,這是要南北一起下手,打壓儒家罷!”

方醒沉默了一瞬,終究還是說了實話。

“遠山公,許多事情都是要看大勢,大明的大勢在哪?”

曹瑾淡淡的看着方醒,卻搖頭不語。

方醒說道:“大明的大勢就在革新。”

樹上的蟬鳴聒噪,方醒拍了一下樹榦,可噪音依舊,他笑了笑,說道:“縱觀歷史,每朝每代都延續不了多久,然後處處糜爛,難以為續,大明如何?”

曹瑾還是不語。

方醒知道這個老人在聽着,而且已經同意了,可他卻需要給出一個理由。

“當今陛下有扭轉乾坤之志,奈何阻攔甚多,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士紳。”

“不,不是最大,而是差不多都是士紳!”

方醒最後說道:“陛下不會軟弱,對此我深信不疑,那麼士紳如何?要和陛下針尖對麥芒嗎?”

他拱拱手,然後走了。

大樹下蟬鳴依舊,曹瑾閉着眼睛好似睡著了。

老僕在邊上打盹,直至被曹瑾叫醒。

“去請了邱幀他們來,回來時記得買些鹵肉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