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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年的冬天,真是冷透了。臘月的天,才下了一場大雪,楊樹村一片銀裝素裹,田裡的麥苗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白棉被,瑞雪兆豐年,村子裡的老老少少都心生歡喜!糧秫歸倉,正是農閑好時候,一年的口糧也都分下來了,村子裡的老少,籌備着殺豬宰雞,過個大肥年。

楊樹大隊不小,前前後後兩三百戶人家,又分前楊後楊兩個大隊。快過年了,就連燒火糞的青壯勞動力都不用再上工,村裡人聚在一起就不免開始談東論西。

今年有個稀奇事可是讓楊樹大隊在陳芝麻爛穀子翻來覆去那點兒事兒中多了一個新鮮的談資。大隊書記楊萬成的閨女楊艷芸把老大夫楊厚朴家的文娟丫頭,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搶了,偷偷調換給了知青未婚夫王文亮,這可是平地一聲雷,烏雲罩頂了,也把楊家兩口氣了個仰倒。叫什麼事啊!

只是到底是鄉里鄉親的,大隊書記這些年也都公正,楊家人沒鬧出什麼事,只是終究意難平,農閑村子裡活少了,也就不免留下了茶餘飯後你一個他一個心領神會,你知我知的眼神和閑談。

?這天,村子裡飄逸的炸貨香味越來越濃,引得外面玩耍的孩子村頭路壩頭閑聊的男人們簡直垂涎三尺之時,突然一聲驚叫陡然響起來,“救命啊,落水了,楊家三姐兒掉溝了啦…”

尖銳的童音響徹開來,路壩頭閑聊的男人們往回頭一看,就遠遠看見前面溝渠岸邊站着的幾個八九十來歲出頭嚇呆的男娃子,和水渠里一起一伏掙扎的人,頓時都一驚而起,急急像那邊奔去。

只是,一道軍綠色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已經奔赴到事發現場,一甩手,把身上奔跑過程中脫掉的軍大衣扔到岸邊孩子手裡,沈衛國一個魚躍,對着下方敲開冰面的水渠直接跳下去。

跳入水中的時候,他注意了方向,盡量靠近落水女孩的位置,卻又偏離一定距離不讓落水的波動影響到她,以免水的推力會把已經漸漸停止掙扎的女孩推到厚冰層之下或者撞到冰層,更加危險,這一切只是轉瞬間就完成,沒有辜負往常艱苦訓練出來的高素質。

天很冷,冬日的冰層很厚,很多地方走人過車都是正常的,村子這一段因為村子裡的人日常用水,洗衣用的,專門有人日日敲碎冰層,不讓其凝結。

扎猛子從水中露頭,沈衛國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水,不影響視線,以最快的速度,向落水的女孩游過去,從後方帶着已經不掙扎的女孩向岸邊快速的游過去。心裡一陣的擔心,落水的人不掙扎是已經陷入昏迷危險的境界,一條鮮活的生命不應該失去在這意外之上。

“救上來了,三丫頭被救上來了,解放軍同志,快上來!”岸邊慢一步趕過來,以及後面聽到驚叫聲圍過來的後楊大隊村民趕緊招呼道,最靠前的幾個男人七手八腳的幫忙把兩人從水裡拉上岸。水渠的書面到岸邊還有米把高的緩衝,一般人不好直接爬上來。

快速的上岸後,做了個手勢讓周邊圍觀的人讓開位置,沈衛國就着手勢將懷裡的女孩放平躺,伸手測了下女孩的鼻息,已經近乎無,他心中咯噔一下,面色不變將手快速的換了位置放在女孩的頸側和心臟位置,面色稍緩,心跳微弱卻還有跳動的幅度。

他迅速的清理了女孩口中的點點水草和冰水,他看了眼周遭,一秒鐘在心裡衡量了下指導不懂任何急救措施的村民所花費的時間和地上人生命流失時間的比例不成正比,事急從權,他直接俯下身子,將救命的氣體渡入女孩的口中,待到女孩的呼吸回緩,他有迅速標準的做起心肺復蘇。這些標準的技能,是曾經學習過的急救基礎。

只是,這樣的動作,在周圍村民的眼裡,卻是已經出格嘩然一片。或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除了後面趕過來緊急被讓到前面提着心的楊厚朴夫妻,楊文江楊文海兩兄弟,平日里一貫愛嚼舌根的、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哎呀····大白天的這就親上摸上了···這解放軍通知連快死的人都不放過,也不嫌膈應得慌····!嘖嘖···!”斜挑着眼,故作一片驚訝,砸吧着嘴,這是村裡杏花娘的聲音。

其他人心裡雖然也覺得不太能接受,到底是人命關天的時候,倒沒有人接話,杏花娘也就自找沒趣的,訕訕地一手拉過來身邊的寶貝兒子,開始大呼小叫的心疼道:“哎喲,娘的心肝,嚇到了沒有,快給娘說說,娘給你呸呸晦氣!走,回家,娘給你炖個雞蛋滴上小磨油壓壓驚!”

她連生三個閨女才生了這個一個寶貝兒子,千萬小心的養到十歲,那沒福氣的丫頭死活,可沒她娃蛋兒貴重,扯著兒子就揚長而去。

娃蛋正是最初岸邊那幾個孩子之一,不管別人看到與否,但是他卻是知道,楊家的三姐是他和樹娃子追打的時候,被他撞到溝里的。楊家三姐要是沒了,他就是殺人犯,娃蛋就是被這樣的認知下傻得,被動的被他娘拉回了附近的家。十歲的孩子,儘管懂得不多,日日聽到的宣傳,也基本上知道殺人犯的下場,那是要吃槍子的。

外面的一切紛擾議論,此刻都被沈衛國屏蔽在外,他集中精力的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復蘇,連續兩次之後,終於感受到手下的女孩呼吸重啟,心臟跳動慢慢恢復,然後一個嘔吐把腹中積水吐出來。雖然沒有醒來,不過卻是脫離了危險,才真正放下心來。

“活了活了,楊家三丫頭沒事了,大哥,趕緊把你家丫頭送回家,好好看看!”到底都是村子裡看着長大的孩子,即使剛才沈衛國的行動怪異超常,但是讓已經沒了呼吸眼看是要沒了的三丫頭又活過來,那就是喜事。大哥楊厚朴就是村裡最好的大夫,連請大夫都不用了。

楊樹海就在楊家旁邊住,一貫和楊家的交情好,又是門裡的親戚,趕緊笑着催促着:“大嫂子,趕緊把文娟丫頭送回家換換衣服好好暖暖,這天兒太冷,別把孩子凍壞了!”

“這位解放軍同志,可真是要謝謝你救了俺家大侄女,俺大哥大嫂嚇壞了,俺代表他們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快一起屋裡請,換換濕衣服,喝杯熱茶暖暖!”在楊厚朴反應過來攜着妻子抱着閨女趕緊往家裡趕的空當,早接過孩子手裡拿的軍大衣,珍惜的拿着,一邊硬是招呼着沈衛國一起進了楊家大門。

一通忙亂,楊厚朴給三閨女探了脈象,確認真的是脫離生命危險,才交代妻子帶着小閨女趕緊給三閨女換衣服,擦乾冷水,他先去了堂屋招待救了閨女的解放軍同志。剛才是他一心都在不知情況的三閨女身上,現在確定了三閨女已經沒有大礙,也就回過神來。

都是門裡門外自家人,楊厚朴出來的時候,楊樹海已經給沈衛國取了自己的一套棉衣讓他換下濕衣服,哪怕是不怎麼合身,也比穿着濕衣服強。天兒這麼冷,可別把人給凍壞了。沈衛國裹着自己的軍大衣,楊樹海又倒了一搪瓷缸子熱氣騰騰的水正招呼他坐下暖暖,驅寒氣。

“同志,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三年自然災害最難的那個年月,他再苦再難也沒讓家裡孩子夭折,養這麼大還一貫驕傲心疼的三閨女要是沒了,可真是會要了他們老兩口的命,楊厚朴的感激之情發至肺腑不言而喻。再而三的對着沈衛國連連鞠躬致謝,要不是怕下跪折了這孩子的福氣,真是讓他跪下都甘願,父母之情不言而喻。

“楊大叔您客氣了,為人民服務,這是軍人的天職。都是鄉里鄉親的,這也是應該的!”沈衛國在桌子上擱下搪瓷缸子,雙手托着不勝感激的楊厚朴。“這些年,我爹可沒少得您照顧,您再這樣客氣,可是折煞衛國了!”

“你是···?衛國,沈大哥家的衛國?”看着沈衛國的輪廓,楊厚朴一凝神不由對上記憶力一張稚嫩些的面容,剛才光顧着感謝也沒看清楚人,這一定神,可不就認出來。

“是我,是衛國,楊大叔,好多年沒見了,您老身體還是這麼健朗,我爹這些年的腰疼腿疼可都是您在看顧着,緩解着,少受了老些罪!”一番感謝推讓之後,堂屋裡的人分兩邊落座,捧着熱茶杯緩解着寒氣,天再冷,也擋不住屋子裡敘舊的熱情。

要是剛才不知道救上來的姑娘是誰,看到楊厚朴一家圍上來,又被簇擁進楊家的時候,沈衛國就明白了,也對上記憶力已經有些模糊的一張梳着兩個羊角辮,在他家見到他有些怯怯卻不哭不鬧跟着楊大叔的小姑娘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