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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馱着兩個人一路奔出好遠,在一條三岔路口前停了下來,流光翻身下馬。

“主上,咱們換一下衣裳。”他說道。

君悅頭暈眼花,無力支撐,眼看就要摔下馬去。好在下面的流光抓着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形。一雙手雖染了污血,卻強勁有力。

“幹什麼?”君悅虛弱的問。

流光道:“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我們兩個人一匹馬,跑不了多遠。屬下穿上你的衣服,引開他們。”

“不行。”君悅一口回絕,“房氐和流星都不在了,我不能再讓你出事。”

流光感激的看着她,“謝主上的厚愛。可我們身為您的護衛,為護您,也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不代表着你們就該去死。”

“可我們之中,必須有一個人去引開那些人,這個任務只能是我屬下來。主上,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後還有整個姜離。姜離可以沒有我們,但不能沒有你。”

“放屁。”君悅拼了一口氣的破口大罵。“全他媽放...你幹嘛?”

流光已不由分說的就解了她的外袍,白色的外袍早已被血染紅,劍刃劃開了一道道的口子,半邊的袖子已經不知丟在哪了。

“你給我住手。”君悅氣憤,“幹什麼,大白天的非禮我啊!”

流光笑了笑,“主上,別鬧了。”

他迅速解了她的外套,又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來不及深情道別,耳邊已經傳來了踏踏紛亂的馬蹄聲。

“主上。”流光站在馬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珍重。”

那一瞬間,君悅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訣別。

她不由得一慌,“流光...”

“走。”流光手中劍刃一劍刺中了馬屁,入肉三分。馬嘶痛的仰天長嘯,而後如箭離弦一般的飛了出去。

君悅頭暈眼花的差一點就被甩下來,等她終於穩定身形回頭看去時,三岔路口的地方已經沒有了流光的身影。

如果她早先知道今天會和所有人生死決別,那麼她一定會在上一次分別的時候,好好的跟他們說再見。

因為上次簡單的一句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君悅最後還是被追上了,他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人,於是兵分兩路,反正他們也是人多勢眾。

君悅打鬥了一路,逃了一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人可以很偉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人也很脆弱,當身體內的血液和力量少於能維持生存的最小值時,便弱得連一隻螻蟻都能欺負。

她眼睜睜的看着空中的那兩支箭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像閃電一般,迅速的射穿了她的身體。

“呵....”

君悅身體猛地彈了一下,人驚醒了過來,滿頭是汗。

她怔怔的望着帳頂,眼神空洞,似乎眼睛是睜開了,但意識還是停留在最後自己倒下的那一個畫面。胸口的位置好像真的被箭射穿了一般,痛得無法呼吸。

“姑娘醒了?呀,是又做了噩夢嗎,滿頭的汗。”

君悅微微轉頭看去,面前映着一張熟悉的臉。

意識漸漸的回到腦中,君悅慢慢回過神來。

距離那一場刺殺,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

“天亮了。”

“是啊!”桑葚笑着將帳簾向兩邊掛起,“姑娘今兒醒得有點晚了呢!”

君悅撐着身體坐了起來,胸口處彷彿是慣性一般,真的隱隱的疼。

她本就有心疾,這次還能活着,真的是要感謝容霈之。

“可能是昨晚多喝了幾杯吧!”她掀被下床,桑葚伺候着她梳洗。

吃過早飯,君悅便去了書房,桑葚形影不離的跟着。

然而剛走到書案前,君悅看着桌上的筆墨擺設,神情一冷,“你動了我的東西?”

“姑娘。”桑葚嚇得忙跪下去,額頭觸地求饒道,“請姑娘恕罪。昨夜奴婢收拾桌案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筆架,姑娘饒命。”

君悅微微側頭,俯視着她的頭頂,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好一會,她才冷冷道:“你摔的不是筆架吧!”

她正回頭看向桌案,“紙張少了一張,鎮紙比原來的位置偏離了兩寸,書歪了十五度。你說你摔了筆架,然而筆架卻是原封未動。你用過書案,是嗎?”

桑葚每聽一個字,後背就多一層薄汗,跪在地面上的膝蓋控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她竟,觀察入微至此。

桑葚突然覺得,現在的她,竟比那夜殺人時,還要可怕。

是那種不怒自威的可怕。

“姑...姑娘...”

君悅繞過桌案,到圈椅處坐下,上身後仰,看着她道:“其實,這書案你用便用了,但為什麼你要撒謊呢?”

“奴婢...奴婢...”桑葚結結巴巴的,不知所措。

任何的謊言,在極度聰明的人面前,都是不攻自破。

所以,不如說實話。

“前陣子奴婢見姑娘竟用黛筆瞄像,覺得很是新奇。於是趁姑娘昨夜睡着後,也想來試試,便...便用了姑娘的桌案。因為怕姑娘責罰,便想着糊弄過去。不想姑娘銳眼睿智,觀察細微。都是奴婢的罪過,請姑娘降罪。”

君悅輕輕一笑,“算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這原本就是你們家皇帝的東西,也算不得是我的,你要用便用,我不會責怪什麼。我只是,不喜歡別人騙我怕了。誰都不喜歡被騙,你說是吧!”

這話,桑葚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好在君悅也沒想為難她,“你起來吧!去看看我的燕窩熬好了沒有,熬好了就送來。”

“是。”桑葚如蒙大赦。

一直到人影消失在了門口,君悅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垮了下來。

她從懷中摸出一塊冰涼的東西,碧綠的,有拳頭那麼大,雕刻成鎖的形狀。

這是糯米團戴了五年的玉鎖,公孫展送的。

她手肘撐着桌面,曲起手指抵着太陽穴,另一手將玉鎖放在指間把玩了幾下,而後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玉鎖上散發著淡淡的茉莉香味,這是吳皇后念桑葚伺候她有功,特意賞賜的護手油膏。整個來恩殿,獨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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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散朝很晚,冬季里事務本就多,又逢姜離內亂,年下各種祭祀等等,一直到將近午時才結束。

散朝後,驃騎大將軍被單獨留了下來。

吳帝走下御階,到大殿上,將手上的一張紙張遞給他。

權懿恭敬地接過一看,神情不解,“這是什麼?”

吳帝負手,“桑葚昨夜從君悅的衣裳里找到的,應該就是昨天撞她的那人給的東西。”

“這是個小鎖片?”

紙張上黑色筆墨勾勒出一個鎖片的形狀,吳帝道:“這鎖是玉做的。”

“玉鎖?”權懿沉聲道,“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小孩子才戴的,討個吉利。孩子...莫非...”

“如果朕猜的不錯,這應該就是她那兒子戴的東西。既然她兒子在公孫展的手上,那麼這東西想必就是公孫展送來了。”

“那他送這玉鎖來是什麼意思?”

“這就要看君悅要怎麼做了。”

權懿心想,這的確是能摧毀君悅這座建立在流沙上的高樓的最有力的一隻手。沒有一個母親,能忍受兒子的性命被威脅。

他忽而疑惑道:“君悅此人警惕性極高,一般人近不了身,桑葚姑娘是怎麼看到這玉鎖的?”

吳帝挑眉,“為了這個,朕可費了一番心力。”

要迷暈一個警惕性極高的高手,一次下的藥量不能太多。酒里下一點,洗澡水裡下一點,茶水裡下一點,炭爐里下一點。每一處的量不能太多,但也能積少成多。

這算是隱秘,權懿聰明的不再多問。

他伸手進袖子里,也拿出兩張紙。

只不過紙上不是什麼玉鎖圖樣,而是兩個人。

“臣查訪過成衣店對面的居民,有人說當天的確看見兩個臉生的人在觀察着成衣店。臣根據他們的描述,畫出畫像。”

吳帝看了一眼,搖頭。“他們是誰?”

“這個,臣只見過一次。如果臣記得不錯,他應該是梅書亭。”

“梅書亭?”吳帝眉頭高皺,“軒轅亭,藍韶皇室,姜離的戶司副司?”

“正是,不過據可靠消息,此人於大半月前已經辭官。”

“辭官?然後出現在這?”吳帝邪魅一笑,“丹僼,真是越來越熱鬧了。另一個呢?”

“另一個,是君悅身邊時刻不離身的雙生護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