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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展控制賦城的消息,在隔天一早就傳到沙城。

吳帝聽了之後,沉着臉去找君悅。

有下人給他端來了一碗百合粥,吳帝陪着她,慢悠悠的攪拌着,說起賦城的情況。

“密道?”

君悅吃着包子,表情驚訝。“我天天坐在承運殿上,我怎麼不知道裡面有條密道?”

吳帝狐疑的看着她,“那公孫展為何會知道?”

君悅聳肩,“我怎麼知道他知道,他知道就代表我一定會知道嗎?我如果知道了難道會傻到讓他知道嗎,我....”

“夠了。”吳帝不耐煩的,阻止她繼續嘩啦啦一通流水似的說下去,繞得他頭暈。

君悅渾不在意。“這座王宮,是前朝的鄞王所建,精緻奢侈,氣派非凡。有錢有權的人家,在自己家裡設個密室挖條地道,不是很正常嗎?我就不相信你的皇宮沒有逃生密道。”

“所以當年齊國的永寧王,也是通過密道逃走的嗎?”

“這個你應該去問他。”

“他沒告訴過你嗎?”

君悅筷子夾着包子蘸醬,瞥了他一眼。“他告訴我了,我就必須要告訴你嗎?”

吳帝挑挑眉,意識到這個話題的無liáo性。

他慢慢攪拌着粥,就是不喝,似乎是嫌棄它燙。

“不過,你倒是回答了朕多年前的一個疑惑。”

君悅抬眼看了他一下,挑眉示意他說。

吳帝看向她,眉目沉思。“當年姜離三大世族的金庫,同時被人洗劫一空,盜賊就是通過密道將財務運出去的。這件事,是你乾的吧!”

君悅聲音一冷,“吳帝陛下,說話要講證據,沒有證據就是誣陷。我好歹是一國之君,怎麼能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呢!”

吳帝冷笑,完全不信她的一本正經。

道:“姜離積貧近百年,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就算後來你改革勵治、肅清朝政,這些年來最多也只能解決百姓的溫飽問題,富庶遠遠達不到。

而即便是你東訛西詐,也不可能養活百萬軍隊。你還揚言姜離就算連續兩年戰爭,也能頂得住。這筆軍資,可不是個小數目。

而且,我查過,你姜離兵的軍餉,從來就沒有斷過。哪怕是在收成不好的時候,你也從未拖延。且給家屬的撫恤金,也從不斷。

此外,你還養了十幾支醫療隊,全國範圍內開設善緣堂,大肆修道。以你姜離現在的國力,是做不到這些的。

只除非,你手上有源源不斷的金錢,供你揮霍。而你君家,可拿不出這筆錢。”

君悅吃着包子,“所以呢?”

吳帝續道:“當時的三大世族,可謂一手遮天,勢力龐大,他們將整個賦城翻過來,也沒找到丟失的銀子。”

“然後你就說是我偷的?”

“他們的確是將賦城翻個底朝天,甚至你的王宮,他們也可能查過。可有個地方他們肯定沒找過,或者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那便是你王宮的那條密道。所以你偷來的銀子,應該是在那條密道里吧!”

君悅朝他咧了下嘴巴,給了個笑容,不置可否。

吳帝看着她的表情,便知自己的猜測對了。

“所以,你說你不知道密道的存在,根本就是在說謊。”他似笑非笑道。

君悅的胃口一下就全消了。

她無奈的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布巾擦了擦嘴角,肅然道:“看來,我這早餐是吃不下了。”

“是嗎?”吳帝將自己面前的粥推給她,冷笑。“朕倒覺得這粥挺香的,吃一碗吧!”

君悅看着眼前已經沒了熱氣的粥,面色抗拒。

“怎麼不吃?”吳帝冷笑,“這可是出自你院子里下人之手。”

君悅看着他,聲音冷硬。“你覺得,這粥有毒?”

“朕沒這麼說,只是讓你吃而已。”

君悅看了他三秒,嘴角勾了勾,當著他的面,一口一口的吃起來,直到最後一口。

吃完,放下筷子,她喟嘆:“這粥的確是香,不過就是吃的有點撐。”

“看你吃得那麼津津有味,看來這粥的確香。”吳帝揚聲一喊,“來人。”

候在門外的下人弓背邁小步進來,吳帝吩咐:“再盛一碗百合粥來。”

下人領命退下,沒一會就端了粥進來,再次退下。

吳帝這回也不管燙不燙,安心的吃了。

“你跟公孫展,從來就沒有敵對過,朕說得對嗎?”他道。

君悅沉默。

他繼續道:“王宮的密道,除了王宮的主人,外人不可能得知。

而公孫展卻能通過密道,悄無聲息的就拿下王宮,收拾了李字軍,說明你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

他從來就沒有拿你兒子威脅過你,他一直就是你的人,他派來的刺客也是做戲給朕看的。對嗎?”

君悅端起茶,喝了兩口,衝掉嘴巴里的油膩感。

道:“有些人,只要遇上,對上幾個眼神,說上幾句話,便知道他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你可以毫無條件的信任他,相信他永遠不會背叛你。不管外界怎麼議論他怎麼質疑他,你就是信他。”

“呵,朕倒是稀奇了,堂堂姜離王竟然去無條件信任一個曾經要害自己的人。”

“所以,你註定了一生孤獨。”

“帝王永遠是孤獨的,朕不介意這份孤獨。”

君悅搖頭,“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永遠不是。你天天把‘愛民如子’這四個字掛在嘴邊,可一個連情愛都沒有的帝王,又如何做到愛民如子?

當然,這是我的思想,也許你會認為我這是軟弱、婦人之仁。但平民也好,帝王也罷,都是人。不是別人喊你‘天子’,你就真把自己當天的兒子。你本質上,還是個人。

無論是佛家儒家,還是大智度論、呂氏春秋,皆言七情六慾,人之所具也。你說不介意孤獨,也就是要拋棄**中的某情某欲,這麼說來,你豈非連人都不是?”

吳帝雙眸一冷,丟了羹匙,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你罵朕。”

君悅笑了笑,“君悅豈敢,陛下是帝王,九五之尊,誰敢罵您?”

“你分明...”話音一落,吳帝寒冷的雙眸中頓時爬上了恐懼,大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嚨。

因為他發現,他好像說不了話了。

他驚恐的看着面前還剩一小半的百合粥,不可置信的抬頭指着君悅,“你...你...”

...下毒。

話說不出口,求救不成,他的下一個反應便是往門口逃去。

然而他人還沒有完全站起,便全身無力的又摔回地面。

君悅斂了笑意,悠悠站了起來,俯視着他道:“吳帝陛下,第一碗粥,的確是沒有毒的。你也不想想,我要下毒,難道沒算到你知道、從而提前服下解藥嗎?”

她往前走了兩步,到他身後。“不妨坦白告訴你吧!

其實我、公孫展、連琋,我們三個人從一開始就在演戲。除了我的傷,他們兩個的內戰是假的,去丹僼殺我也是假的。從頭到尾,我們都是在演戲。

我若不重傷,姜離若不內戰,如何讓你放鬆警惕,引得你提前出手?你當真以為你一路能打到這裡,是你們的本事嗎?”

吳帝雖然身體動彈不了,喉嚨發不出聲音,但他的耳力卻是相當的好。

君悅的話,一字不落全落入他的耳中。

他說不出此時自己的身體感受,只覺得後背好像有一支冷箭正朝他刺來,他能感覺到那股強勁的風,卻沒有力氣逃離,只能靜待它一寸一寸的往自己的心臟靠近。

此生第一次,他真真正正感覺到,什麼是懼怕。

“我們的配合很完美,因為你再怎麼懷疑、再怎麼試探,最終還是到了這裡。原本我是想着再過幾日與他們裡應外合,再次在虎丘之地讓你們全軍覆沒的,可他媽的突然冒出了個李字軍,讓你猜到了我和公孫展的關係。所以,我只能提前離開了。”

君悅走到門口,看向外面清晨的暖陽。

暖陽斜照,映襯了她一身的白衣像撒了一層淡淡的金粉。

“君...悅...”

她聽到了後面撕裂的憤怒聲,就像一股氣從胸腔拼盡全力想要衝破阻礙,卻也只能衝出一點點一樣,苟延殘喘。

君悅轉身看去,只能看到他躺在地上,僵硬的背對着他。

“你知道人生再大的賭局是什麼嗎?”

君悅自問自答:“便是把自己也當成一枚棋,置之死地而後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