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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溫柔的月光,註定了與人類的慾望格格不入。

星光之下,濃稠的血液映染了月色的銀白,彷彿遍地的曼珠沙華,妖冶的綻放,詭異的蔓延。

吳軍糧竭草盡,前無接應後無救援,唯一的出路便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以多於姜離軍兩倍人數的優勢,奪烏金寨,方有活下去的機會。

“將士們,姜離賊人殺我吳國大將,占我吳國城寨,給朕殺,為大將軍報仇。今夜,殺百人者,賞銀百兩,殺敵國上將者,賞銀千兩,官升兩級。殺君悅連琋者,賞金千兩,封一品侯。”

君悅聽罷,只覺得可笑至極。

真是閉着眼賊喊捉賊。

連她這個平時不怎麼要臉的人都做不到這麼賴皮的。

但不管怎麼樣,這招是真的有效。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吳軍趁夜突襲,兵分三路,自正面與左右兩邊三面進攻。火光漫天,廝殺聲震天動地,屍骨遍地。

姜離軍利用烏金寨的優勢,扛到了天亮,損失慘重。

白袍點紅梅,朱顏不復昔。

天大亮之後,太陽灑下,地上的血液漸漸乾涸。將士們在清理戰後戰場,固城強衛。

君悅正在翻看部下呈報上來的損失奏摺,越看眉頭擰得越緊。

“這樣下去,咱們撐不了多久。”

沙盤前的連琋將一面紅色小旗插在了某處山丘之上,聞言道“吳軍即便糧草耗盡,到底人數還是比我們多太多。而且沒有糧草,還有戰馬可食,怎麼的也還能撐個三四天。”

“我們可撐不了三四天。”

“若是他派人去搶奪周圍百姓的糧食,可不止三四天。”

“他不會。”這一點,君悅肯定。

連琋側頭,看了她一眼。

君悅對上他的眼睛,“容霈之是個極其驕傲自負的人,不會做這等強搶掠奪的行徑。”

“你倒是了解他。”連琋淡淡道。

“若不了解,那我這虎穴豈不是白進去了。”君悅也道。

連琋咽了口口水,桃花琉璃目淡淡的閃了一下,岔開了話題去。“你打算什麼時候撤離”

君悅正要回答時,流光匆匆走了進來。

“主上。”

流光神色凝重,“蜂巢的消息。”

君悅放下奏摺,帳內四隻眼睛同時的放在他的身上。“說什麼”

“丹僼遲遲沒有接到前線的消息,成王已經領了十萬將士前來。”流光簡潔道。

聞言,君悅和連琋心有靈犀的對上,彼此的眼睛裡都出現了微微的驚訝。

君悅站起身,背手踱步過來,道“如果是丹僼方面收不到消息,定會先派人來打探,不會輕舉妄動。

如今成王都領兵過來了,想必是蜂巢的人沒能全部攔下吳帝傳回去的消息。千防萬防,沒想還是有疏漏。”

“但至少也拖延了時間。”連琋道。

君悅嘆了口氣,“如果他們的援軍到來,吳帝就是旺火添柴,咱們別說三四天,三四個時辰都撐不住。”

“那主上打算怎麼做”流光問道。

君悅沉思了一會,下令道“叫將士們準備,我們撤。”

“往哪撤”

君悅踱步走到帳門前,看向帳外飄揚的旌旗,猶如一根指向的標杆,無形中牽引着她的思想。

旌旗往南方向傾斜,今日吹北方。

“往南。”她果斷道。“另,傳令定風府,梅書亭可以動身了。”

“是。”流光領命,退了出去。

等流光的身影轉過拐角,連琋才開口“梅書亭辭官是假的”

君悅冷冷一笑,“上了我的船,船未到岸,我豈會放人。”

連琋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會,沒有再說什麼。

她當真與之前不同了,不僅生疏了,而且很多事情也不再讓他知道了。

當夜,吳軍再次攻寨。

君悅讓糧草隊前行,餘下的牽制吳軍,拖延時間。

兩日後。姜離軍不敵,分三路往南撤離。

“王爺。”

身着黑色鎧甲的部將壓着腰間的佩劍劍柄走過來,對篝火旁坐着喝湯的成王道“前去探路的斥候回來了。”

“如何”

部將道“前面沒有什麼異常,也沒有碰到傳說中蜂巢的人。聽過路的商人說,皇上正率領大軍在邊關烏金寨與姜離軍開戰。”

“烏金寨”成王驚訝道,“前兩天不是還在登州嗎”

“不清楚,行商說烏金寨被姜離軍的人佔了,不準一人過境。”

“你說什麼”成王的驚訝更甚,“佔領烏金寨的是姜離軍你沒聽錯吧”

烏金寨是吳國的邊境防線,怎麼給姜離軍佔了去

再說,皇上就算沒有他這十萬援軍,憑手上近百的大軍,怎麼可能打不過姜離的那點兵力

部將道“具體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皇上的軍報遲遲傳不到我們的手上,我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個也沒回來,真是兩邊摸瞎。”

成王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沉聲下令道“命令大軍,速度用膳,一個時辰後,大軍出發。”

“一個時辰後”部將不可思議道,“王爺,現在可是晚上。”

“晚上怎麼了前線情況不明,你還有心思在這休息嗎”

部將無話可說。

軍令如山。

“王爺。”

還未等兩人分開,又一名士兵匆匆趕來,慌張道“王爺,不好了,出事了。”

成王眉頭緊皺,“出什麼事了”

士兵急道“將士們將士們中毒了。”

“中毒。”成王只覺得五雷轟頂,一個頭兩個大。

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中毒了呢

皇兄啊,你為什麼要讓我一個沒有任何帶兵經驗的人來領軍啊

連綿的營地處,篝火旺盛,人聲鼎沸。慌亂的腳步聲,痛苦的嚎叫聲不絕於耳,猶如這夜的風一般,越來越強。

不遠處的山丘之上,幾人幾馬,幾抹火光,冷漠的看着不遠處亂作一團的營地。

“看來得手了。”

梅書亭握着韁繩,對身側的人道。

畢參嘴角微微一笑,“蜂巢出手,從不失手。”

梅書亭點點頭,沒有質疑這話。“接下來,他們會研製解藥,然後到周邊城鎮去購葯。”

“他們配不齊藥材的。”

因為其中最關鍵的兩味,早在兩日前就已經被蜂巢的人悉數買下了。吳軍的人想要買葯,只能到更遠的地方去,一來一回,起碼要十來天。

這是,斷了吳軍的後援。

戰場上瞬息萬變,十來天一過,恐怕一切已是塵埃落定。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們”梅書亭問。

殺了他們,可以永絕後患,不留一點翻身的餘地。悉知一旦留了餘地,誰知道會有什麼萬一。

若是他們留了一手,一個時辰後就解了毒,也不會反過來感激他們的仁慈。

畢參道“主上的命令,我們只是服從。”

梅書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那人打了那麼多年的仗,殺了那麼多的人,整天嚷嚷着心狠手辣,可到底內心還是有着仁慈的一面。

或許,在這充滿污穢的亂世之中,她始終強迫自己,在心中的某個角落,存留一片凈土。

若心中沒了那一小塊凈土,那她就變成真真正正心狠手辣的人了。

一個真真正正心狠手辣的人,無情無義,六親不認。今天她可以殺了那些吳國的將士,明天也可能把刀對準他們這些開國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