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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芮準備早餐的時候,何遇離開孤兒院去了村子裡。

原以為大清早的,不會有什麼人,何遇卻看到好幾個村民搬了凳子在空地上坐着,朝着東方,那裡一輪朝陽冉冉升起。

看到何遇,那群人沒有波瀾的眼神像是被石子砸進的湖水,微微漾起漣漪又很快消失,比起這個外來的人,那遙遠的太陽顯然更得他們的心意。

何遇見到了那個引導她去找前任院長的漢子,他獨自在一顆黃了葉子的樹下,坐着一張黑色的小木凳,面無表情看着還不算刺眼的太陽。

何遇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眼皮掀了掀,嘴角抿起,耷拉向下,並不歡迎,所以置之不理。

近了,何遇觀察到他的蒼白皮膚下的血管,青黑青黑的,沒有生氣。

何遇轉開目光去看其他的村民,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瘋狂生長——

他們都不是活人。

經常面朝黃土背朝天,這些村民的膚色怎麼會這麼白,加上他們沒有絲毫活力的反常行為,深秋初冬還穿得那麼單薄,怎麼看也不像正常人。

何遇伸出手,碰到了漢子的手背,冰冰冷冷,就像是冬天時一直裸露在外的手掌,但何遇並不認為這冰冷的觸感是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

漢子在何遇碰到她的時候,抬頭了,他問:“你在幹嘛?”

“你不是活人。”何遇肯定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已經看出來了啊。”漢子說。

“這裡應該只有我和陸芮兩個活人了。”

“陸芮!”漢子微微拔高了聲音,似乎是何遇提到了能觸動他的話。

漢子站起身來,和何遇平視,他與何遇差不多高,能直接看到何遇那雙清冷的眼,雖然裡面的感情很淡,卻很靈動。

是活人才有的眼珠。

“你告訴她了!?”漢子問。

何遇不明白漢子關心的為什麼是這個點,但她看得出漢子很在意這件事,於是她說道:“暫時不會告訴她。”

漢子鬆了一口氣,他看着何遇笑起來,“你膽子很大,知道我們都不是活人了,還敢留在這裡。”

“我已經在孤兒院過了一夜。”何遇笑道,表示她並不害怕。

提到孤兒院,漢子又恢復了沉默,變回那種漠不關心的狀態。

何遇想了想說道,“陸芮想回家一趟,但脫不開身。她想我留下來代她幾天,她好請假回去。”

漢子露出不愉快的表情,“那個女人不會放她走的。”

“錢思芳說我留下的話,可以讓陸芮請假回家。”何遇面不改色地無中生有,“而且,陸芮要是發現你們其實都不是活人,她一定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

漢子明顯不想陸芮知道真相,更不想陸芮離開這裡。

“你保證不會告訴她。”

“我保證。”

“你想知道什麼?”漢子拉過凳子重新坐下。

何遇也從空間里拿出一個小凳子,坐到了他對面。這一手讓漢子驚訝,他張着嘴,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仙姑嗎?”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並沒有太大起伏,只是微微的訝異,然後是瞭然,似乎明白何遇為何敢隻身留在這裡的原因。

他追問道:“你能治好我們嗎?”

治?

何遇輕挑眉毛,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情況?”

漢子卻繼續重複上一個問題,得到何遇否定的答案後,他“哦”了一聲。

何遇聽到他的語氣里並沒有失望,甚至還有些淡淡的喜悅。

漢子說,他也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但也不覺得他們是何遇口中所說的,不是活人了。漢子覺得他們只是病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傳染病。

這種傳染病把他們變成了一具屍體,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

漢子掀起袖子,往胳膊上一抓,一塊肉被抓了下來,露出裡面的腐肉,他又重新把肉塞回去,把表面皮膚搓平。像橡皮泥一樣,用力抹擦幾下,就平整了。

“你說我們是死人還是活人?”漢子問何遇,他們身體變成了屍體,卻還能照常思考、行動,只是身體不用在進食,也感知不到溫度和疼痛。久而久之,精神也被屍體化,變得麻木冷淡。

“只要在村子裡,就會被傳染。”漢子說這話的時候,盯着何遇笑了。

何遇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柔嫩、有彈性,還有隔着衣服傳出來的溫度。

“一定會被傳染,只是時間的問題。”漢子說,“只要你呆得夠久。”

漢子繼續笑,臉上卻一點溫度也沒有,“得病了就不能離開村子了,要永遠待在這裡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何遇問。

“報應!”有人說。

插嘴說話的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胖乎乎的,從漢子說起“傳染病”的事情開始,她就站在一邊聽了。

女人討好地向何遇笑笑,比起漢子,她的表情生動得多,更像個活人。

如果膚色不那麼慘白的話。

漢子並不喜歡這個插話的人,黑着一張臉說道:“你還想着走,門都沒有。”

“我又不是來跟你講話的,你想做死人,我才不想。”女人懟完漢子,伸手去拉何遇,“我們離他遠點,他會害人的,小芮那孩子啊,就是他騙過來的!”

漢子冷笑,指着何遇問:“我害人,那你找她幹嘛?”

“我懶得跟你說。”女人要拉何遇走,卻發現拉不動。

何遇看着她,目光幽幽,女人立刻放開了自己的手,“哎喲,現在的小姑娘都不怕死的啊。”

何遇這時笑了起來,眼睛彎彎,“大姐,人多才不會害怕,我們一起說話嘛。你跟我說說,大哥幹嘛要騙陸芮過來。”

女人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何遇,又看了看黑臉的漢子,眼珠機械地轉了兩下,說道:“還不是他沒個老婆孩子,想找個人過來看看他啊。說起這個,我苦啊!”

女人大哭大號,卻沒有一滴眼淚流下,臉上的肉僵硬地挪動着。

她哭訴自己一個人的孤獨,哭訴她那挨千刀的女兒已經五六年沒回來看過她一眼了,她就想見見她那在外工作的女兒一眼。

“要真想妮子,你怎麼不自己出去看她!”漢子冷笑,“還不是怕死。要笑破豬肚皮咯,都是死人了還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