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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丁一聽這老頭瘋瘋癲癲的一嗓子,登時皺起了眉頭。

詐屍?

他使勁把自己的腿從老頭的鉗制里掙脫開來,卻沒走遠,而是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老頭。

老頭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哪裡還像個正常人?

他想起家裡卧病不起的老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也是個可憐人啊……

他動了惻隱之心,俯下身子從地上攙起老頭,輕聲說道:“老人家,夜深天寒,我送你回家吧。”

“回、回家?”老頭夢囈般地重複着,乾瘦的身子佝僂成弓,像孩子般縮在錢丁的背後。

錢丁再嘆一口氣,跨過門檻,將老頭領進了屋子。

剛一進院,一股風陰陰地刮來,讓錢丁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盛夏的天,怎麼還有這樣的怪風?

錢丁步履放緩,慢慢地穿過前院。透過亮得有些詭異的月光,他看見院子正中央一棵歪脖老樹下,似乎安放着一個長長方方的東西。

錢丁一愣——這是?

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後的老頭已是微微用手把他向前推了一推,嘴裡還咕噥着“回家、回家……”

“好好,老人家,你別急,我帶你回房。”錢丁連忙轉過頭輕聲安撫。

老頭雙手緊緊地抓着他背後的衣裳,許是被嚇得怕了,乾瘦如骨的手使着力,將錢丁往前送去。

一步步地,錢丁終於離那長方的大木箱子越來越近。突然,他瞳孔緊縮,身子如遭雷擊!

那慘淡月光下,那泛着漆木光芒的東西——竟是一口棺材!

縱使他膽子再大,此時也是有點站不住了。他側過頭,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顫抖:“老、老人家,你怎麼在院子里放着一口棺材啊……”

老頭雙眼一閃,慘兮兮地哭開了:“因為死人了啊……嗚嗚啊……”

死人?

錢丁想起剛剛在屋外老頭那一嗓子“詐屍了”,頓時絲絲冷汗冒了出來。

不會……真的詐屍了吧?

他抽搐着嘴唇,苦着臉對老頭說道:“老人家,我、我就先行走了。”

說罷,他就扭身想要拂開老頭抓着他的雙手。

可是還沒等他掙開,他就聽見了背後傳來的那聲怪響。

“咔嗒!”

這聲音極小,像是搭扣被撥開時發出的響聲,卻在寂靜的夜裡尤為的刺耳,甚至顯得有些可怖。一股寒氣幽幽地從錢丁的後背爬了上來,他想邁開腳步,卻發現腿重如鉛。

“咣!咣!咣!”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像是有什麼東西用盡全身力氣要衝破那棺材似的。

“咣!咣!咣!”

像是催命的鐘聲,重重地砸在錢丁的心上!

他心寒徹骨,最後看了一眼早已縮到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老頭,慢慢地、絕望地轉過了頭——

他睜成圓鈴的眼睛裡看到,那口原本還安安靜靜放置在地上的棺材,此時竟開了一尺寬的縫隙……一隻腐爛的、黑黢黢的手從裡面伸了出來,正猙獰着扒着棺材壁,像是要借力爬出來似的。

“啊!”

錢丁撒開腳丫就跑。

跑得要多遠就有多遠!

“詐!詐屍了啊!”

他尖細的聲音,響徹整條寂靜的街道。

*

翌日。

余沐兒打着哈欠,睡眼朦朧地站在眾巫童中間。

昨夜無論她怎麼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卻還是記不起幾個百子柜上的藥材名稱。她有些懊惱地想着,自己要是不那麼喜歡看熱鬧就好了,這樣還能多看到幾個,就像芸兒姐姐那樣……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呀!

明明就是那老師不按常理出牌嘛。

想到這裡,她又是一個哈欠。

不只是她,身邊站着的巫童們哪一個不是哈欠連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要知道昨天夜裡為了應付那道題,她們費了多大的心思。

易秉謙來了。

眾巫童立馬端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易秉謙冷眼一掃,全場鴉雀無聲。他慢慢地走到首排盡頭的一個巫童那裡,惜字如金:“拿來。”

巫童聳然一驚,立馬顫顫巍巍地遞過了自己的答卷。

易秉謙看着滿是塗改痕迹的紙張,兩道劍眉狠狠地擰在了一起。他修長手指隨意地一指:“功效。”

功效?巫童伸長脖子看去,只見易秉謙指着的是“馬寶”,立馬哭喪着臉:“學生愚笨,不知……”

“唰!”的一聲,那紙張被易秉謙撕成兩半。

“重寫。”

他抬腿便走,兩個字擲地有聲。

這一幕,頓時讓在場的巫童汗如雨下。默寫藥材名稱已經夠難了,如今居然要她們這些從未接觸過醫術的小小巫童,說出藥材的功效?

這不是考驗,倒能算是折磨了!

“哼。”徐可心不屑地嗤了一聲,小聲地嘀咕道:“這人什麼都沒教,考人的花樣倒挺多。”

站在她旁邊的吳莜沒答話,眼底閃過一絲鮮有的憤恨。

這一邊,易秉謙已經走到了余沐兒的面前。余沐兒小心翼翼地遞了上去,結果不用說,自然是被撕成了兩半。

連“重做”兩個字都懶得再說,易秉謙看都不看她一眼,腳下輕動,來到了常芸面前。

常芸沉靜地看着他:“請老師過目。”

站在不遠處的王晴柔手裡捏着兩片碎紙,一雙柔目一瞬不瞬地盯緊了這邊。

不只是她如此神情,易秉謙也沉沉看着常芸,並未立即伸手接過。

他依稀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女和初見之時,似乎沒什麼不同,但又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常芸見他遲遲未接,驀地一笑:“老師你走神了。”

易秉謙面色一冷,一把抓過常芸的答卷,細細地看了起來。

人蔘、三棱、大黃、大棗、馬寶、三七、山姜、天麻、娑羅子……他一目十行,越看心中越是驚訝——百子柜上整整一百個葯屜,這少女竟然一字不錯地全部答對了!

能做到這種份上的,除了十年前那個女人和她,便再無他人!

縱使心中千轉百回,他臉上卻毫無波瀾。手指一指“大黃”,他冷聲道:“功效。”

常芸凝眸,仔仔細細地回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