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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瞅了他一眼,也沒繼續那個關於錢的話題,任他去了。她隱約知道他又開始置產了,似乎攢得還挺快,她懶得理會,也沒問過他。

她的確曾刻意打壓他,因為,若不徹底碎了他的傲骨,他又怎會甘心聽話,不聽話又怎麼能心甘情願地成為助她理政的工具。把他當成一樣工具,她必須要讓他長期處在患得患失里,折磨他,碾碎他的自傲,可若是把他看做一個人,她這樣待他是很過分的,這一點她心知肚明。但她不會給他太多的憐憫,因為,他二人若想共存,必須強迫他成為她的依附,他願意了,那便相安無事,若他不願意,糾纏到最後,結果只能是不死不休。

好在他願意了。

晨光換了個姿勢,咳嗽了幾聲,又咳出來一點血沫。她喘息了兩下,背靠在岩石後面的樹榦上,她在重傷中,疲憊得緊。

沈潤很快回來了,手裡拿了一隻小玉壺,她都不知道他居然隨身帶着壺,這樣的小壺一般是裝酒的,他早就不喝酒了,卻還揣在身上。他走過來,將開了蓋的玉壺遞給她。

晨光其實不想喝,但他特地去取來的,她只得拿過來濕了濕嘴唇。

沈潤坐在她身旁,她的臉色極不好,他關切地問:“可好些了?”

晨光泛白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懶洋洋地道:“不礙事,但是得休息一陣了。”

沈潤接過小水壺蓋起來,無言,他對她又傷了這件事反應很大,大概是因為她在他面前重傷的緣故,他難以接受,整個人都沉在無盡的陰霾里。

晨光像被抽掉了骨頭似的,懶散地靠在樹榦上,雙眸微眯,彷彿要睡著了。

沈潤望了她一眼,突然問:“待濠城收回來,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當然是繼續打連城。”晨光慢吞吞地回答。

沈潤搖了一下頭:“今日晏櫻弄出來的那些......我軍因此損失慘重,這一仗是因為有你才勉強拿下濠城,但想一鼓作氣打進連城,不太容易。”

“用不着一鼓作氣,只要把他們逼進連城就行了。”

沈潤一愣,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晨光笑而不答,看了他一眼,慢聲道:“晏櫻養的那些不是人的人,鋼筋鐵骨,力大無窮,確實當得起‘武器人’三個字。我這樣的,讓我替人賣命我還得先想想,不高興了把人殺了也是有可能的,但他養的那些人,沒有自己的神智,只懂得服從,永遠不會背叛,是一把好刀。”

沈潤皺了皺眉,他不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她的話聽起來像是稱讚,但是她不會稱讚,他想在這個世上她最厭惡的就是武器人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和晏櫻就這個問題爭論許久:

“話雖如此,但以活人煉屍,喪盡天良。”

對上位者而言,武器人組成的軍隊的確是十分強大的戰力,這東西對野心家的誘惑很大,尤其是對於手裡頭已經有了數不清人命完全沒有憐憫仁愛之心的人來說,武器人會激起他們的貪念,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樣強大的軍隊據為己有,為自己賣命。可是沈潤從來就沒喜歡過這種東西,他雖然算不上好人,手裡頭的人命亦不計其數,可他一直堅持君主應以“仁政”治國,武器人這種邪門歪道上不得檯面,需要武器人來統治國家的君主更不會是什麼明君,為了一己私慾豢養行屍走肉,簡直慘無人道,喪心病狂。

對,他罵的就是晏櫻。

晏櫻認為“強者為尊,弱者只配**控”那是他的想法,是他的事,沈潤懶得管,可他明知道晨兒對武器人深惡痛絕還去大搞特搞惹晨兒不快,他就是沒有心,都沒有心了還總想着糾纏晨兒,不要臉。

晨光笑笑,眼帘微垂,她默了片刻,淡聲道:“我的那些人你也都見過了,從前沒給你見是因為他們見不得光,現在該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們也能露頭了。等我死了,只要你能護我這些人周全,鳳冥國就歸你了。”

沈潤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彷彿被用力擰了一把似的,抬頭,瞪向她:“你說什麼胡話?”

晨光表情淡然,微微一笑:“世事無常,交代一下遺言,也省得留下的人慌亂,到時候記得給我風光大葬,要天下縞素,服喪一年。”

沈潤有種快要被氣死的感覺,雖然認識她以後他經常會被她逼到要氣死的邊緣,但他第一次感覺到他離鬼門關如此之近。腦袋嗡嗡響,差一點就過去了,他臉色鐵青發白,有一瞬眼圈又紅了,但是很快被他掩飾了過去。他咬着牙,泛白的嘴唇都在發顫。他瞪着她,厲聲道:

“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護,我憑什麼要替你護着?你的那些人對我從來就沒有過好臉色,若是落在我手裡,他們一個別想活!”

晨光無奈地看着他,他言辭激烈,氣得就快要跳起來了,他的氣性還是這麼大,七竅生煙的,她真怕他激動過頭,比她先過去了:

“罷了,我就是說說,你急什麼?”

沈潤氣勢洶洶地瞪了她一會兒,負氣扭過頭去,不想再看她。

晨光無趣地撇了撇嘴唇,懶洋洋地靠到樹榦上。

他兀自生悶氣。

晨光看了他一會兒,看煩了,覺得睏倦,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不知不覺,她睡著了。

沈潤坐在一邊,低着頭,好不容易把剛剛的怒氣消解掉了,回眸,卻見她靠着樹榦睡著了,那一刻他無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覺得差一點他就瘋了。捏緊了拳頭,用力再用力地捏緊,他合上雙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他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栽在了她身上。

抬眸時,他望向她,心裏面五味雜陳。強烈的酸澀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咬了一下唇,頓了片刻,伸手去輕柔地將她摟過來。

好在石頭夠大,現在正值盛夏,他將她平放在石頭上,枕着他的腿,先撩開遮住她臉龐的長髮,摸了摸她的前額,又摸了摸頸側和手腕,體溫是正常的,他舒了一口氣。手落在她的臉頰上,於那雪白細膩之處輕輕摩挲,他凝望着她,一動不動,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滿了情愫。

他就那麼靜靜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