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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八來到水榭,看見端木冽,原本輕快的表情略沉,一瞬又微笑起來,晨光對端木冽道:

“她的傷,你給她瞧瞧。”

端木冽對晨光命令時的倨傲很是不悅,綳起臉,卻沒有說什麼。他轉過身去,司八坐到一旁的卧榻上,脫去鞋襪,捲起裙角,露出從腳踝處開始向上蔓延的一塊潰爛。

凌亂猙獰的傷口讓端木冽微怔,俯下身仔細去看,沉吟了片刻,他又低身詳細地查看了一回,見那潰爛破損的表皮周圍居然生了許多密密麻麻的細小疹塊,將雪白的肌膚摧殘得不成樣子。他皺起眉,思索了良久,轉頭對晨光道:

“待我回去配些雪還膏來……”

頓了頓,他補充一句:“試試看。”

他說的是“試試看”。

司八明亮的眸光在瞬間黯淡下來,她不知道端木冽是從哪裡習得的醫術,更不明白出身皇族、一國帝君的端木冽為什麼會精通醫術,可端木冽是眾醫者里唯一能看明白陛下病症的人,她想端木冽的醫術應是極厲害的,他卻也說“試試看”,這證明他並沒有把握。她笑了一下,淺笑苦澀,她垂着頭,沉默迅速地將鞋襪長裙整理好。

晨光命司八、火舞退下去,待屏退了眾人之後,她望向端木冽,沉聲問:

“治不好么?”

端木冽眉目沉肅,過了一會兒,低聲說:“若雪還膏無法使傷口癒合,至少我是沒有其他法子了。”

雪還膏晨光是知道的,那是巫醫族的靈藥。

她沒有問端木冽為何會製作巫醫族的靈藥,她早就知道他精通的是巫醫族的醫術,可是她從沒有刨根問底過。

她亦陷入了沉默。

端木冽突然抬眸,問:“可要我給你把把脈?”

晨光拒絕:“不必了。”

“這是你身邊的第幾個姑娘了?”端木冽問。

晨光知他問的是她身邊的姑娘里這是第幾個突發怪病的,她沒有回答。

“你今日氣色真差,”端木冽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的話冷酷又可惡,“妝再濃也遮蓋不住。”

晨光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露出惱色,心裏面卻不怎麼愉快,她正想冷聲命他滾蛋,只聽端木冽緊接着問道:

“你可有想過今後鳳冥國的歸屬?”

他問的是她死後鳳冥國的歸屬,她知道。她不快,卻沒有發怒,她冷聲反問道:“你可有想過今後雁雲國的歸屬?”

她沒有子嗣,他身為男子鍾情男子,更不可能有子嗣的,兩個人都沒有繼承人,他哪來的興緻追問她?

端木冽淡淡地回答:“我有侄兒。”

晨光這才想起來他還有一個侄兒,端木冽在回宮後清理了自己的家族,不過在他的家族裡,有一個兄長待他很好,那個兄長英年早逝,留下獨子在皇族,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一直在冷宮裡過得水深火熱,直到端木冽回歸皇室,登基之後將那個孩子留在了身邊撫養,如今那孩子已成家,長子都入學了。

“我差點忘了,”她笑了起來,“你都已經做叔公了。”

“你要將鳳冥國交給沈潤?”端木冽追問。

“你對這事很好奇?”晨光皮笑肉不笑地反問。

“未來雁雲國與鳳冥國共存,我自然想知道你的想法。”

晨光沒有子嗣,繼承人自然就不會順理成章,偌大的鳳冥國,在她死後當然需要選一個合適的人選來繼承,不過她並不想和他討論這件事:

“我鳳冥國的事,與你雁雲國何干?”

這話確實,端木冽不是以雁雲帝的身份問她的,但他並不想解釋這一點,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若有一日鳳冥國易主,你可願將嫦曦交還給我?”

晨光愣住了,她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事關嫦曦的話,還是以詢問的語氣,還是以真誠謙遜的語氣,不帶一點傲慢和壓迫。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哧地笑了:

“看不出來,你這個人還挺長情的。”

許多年前,端木冽曾鍾情過嫦曦,這也許是對他那已經死去的戀人的移情作用,也許是他真的在兩個人的合作里動了真情,可嫦曦無意於他,他二人還曾反目,他本身也情人不斷,晨光還以為他早就把從前的那段單相思拋到腦後了,沒想到他竟還記得。

“除非你將鳳冥國交給嫦曦,否則鳳冥國留不住他。”端木冽說,“他曾經說過,你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我還為此嘲弄過他,可我覺得他是認真的,你可曾想過,若你這個理由不在了,他會如何?”

晨光不語。

“嫦曦與沈潤水火不容,你在時,他二人或許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可若你不在了,他們必會斗個你死我活。若是你將鳳冥國交給沈潤,沈潤絕容不下嫦曦,你若是真心為嫦曦着想,就該命他回雁雲國。”端木冽的話帶着三分理智、三分情熱、三分執拗,與一分譴責。

晨光垂眸,默了一會兒,莞爾一笑。

她知道端木冽是在說服她,她沒有繼承人,他想說服她將鳳冥國交給嫦曦,如若不能,他希望將嫦曦攬於麾下,前提是,需要晨光說服嫦曦重返雁雲國。

“即使是現在,若嫦曦想回雁雲國去,我也不會阻攔他。去或留是他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去干涉。”

端木冽聞言,怒了:“你說這話都不虧心嗎?你明知道他對你的感情,你只是想利用他對你的愛慕,讓他為你死心塌地地賣命!你可知他對你沉迷到了何種地步?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你不想知道?難道你真的想看到有一天他以身殉愛,隨你而去?”

“我不需要他人殉我,至於我死了之後他的去留,那是他自己的決定。你想勸他回雁雲國,我可以不理會,可是他不想回雁雲國,你也強迫不了他。”

“你想逼他死?”端木冽面目沉凝,冷酷地問道。

“我活着的時候他自然死不了,至於我死了以後,我都死了,”她兩手一攤,不解地問,“從來都是活人約束死人,死人還能管束活人么?”

她毫無顧忌地將“死”字說了許多遍,把端木冽氣了個倒仰,臉色發青: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