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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採薇捏着手心,只覺得自己都不會呼吸了。

眼看着那身量瘦小叫齊二的黑衣人兩條小腿都下去了,採薇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有點兒暈眩的感覺。

院內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噗通”“噗通”。

就在所有人幾乎都伸長脖子往井口這邊看的時候,不遠處圍觀的鄰舍,忽然有兩個人沒有絲毫預兆地倒了下去。

“哎呀,大娘,你這是怎麼了?”有婦人尖叫的聲音響起。

“大嫂子,快看看,張大爺怎麼也倒了?”

一時,鄰舍們圍在一塊兒,七嘴八舌地喊着人。

“啊呀,我怎麼覺得自己頭也有些暈?”有人嚷嚷着。

領頭的黑衣人不自覺地往那邊看過去,就有身邊的人下了馬去探查。

“啊呀呀,吐血了?和鐵牛癥狀一樣啊?”也不知道是大娘還是大爺吐血了,引得四周的人紛紛喊着。

“不會是,不會是瘟疫吧?”有人顯然腦子好使,立即聯想到了這一點。

“啊?天哪,瘟疫……”

這一嗓子炸開,就如平地里一個炸雷一樣,在人們頭頂火花四射。

圍觀的人跟退潮的海水一樣呼呼往後退,嚇得連採薇家的熱鬧都不看了,關門閉戶的,比兔子跑得都快。

倒地的王大娘和張大爺是無兒無女的一對老夫妻,這會子口吐白沫躺地上,人事不知。

去打探的黑衣年輕人一見這架勢,什麼也沒問,飛跑回來,跪在領頭黑衣人面前稟報,“督公,是瘟疫。”

這話聲音不大,但院子內太過安靜,所以,大家都聽清了。

穆採薇心裡咯噔一跳:這個人稱那頭領為“督公”,那這官兒怪大的了。

“你說什麼?”領頭黑衣人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不管是真是假,那兩個倒地正抽搐的老頭老太太確實躺那兒,容不得不重視。

他霍地回身,看向中間被一領黑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爺,瘟疫,您看……”

“撤!”

那人吐出一個字,分外清晰。

“快撤!”領頭黑衣人一揮手,院內的黑衣人動作迅疾無比地跑出院子,跳上馬,打馬狂奔而去。

里正白興嚇得腿肚子亂轉,見自己閨女還站在採薇邊兒上,急得一把就過來扯住她,“小祖宗,還看什麼,快跑吧。”

一時,院里的人都走得乾乾淨淨了。

“哎,還有我呢。”那個正下去半截的齊二一見同伴都走了,扯着嗓子大喊起來。

採薇被這一波一波給衝擊得還沒緩過神來,干瞪着眼望着那個攀着杆子往上爬的黑衣人。

“喂,你倒是過來拉我一把啊,傻丫頭!”那個齊二見她愣着不動,傻乎乎地光看,氣得喊起來。

“哦……”採薇這才回過神來,深一腳淺一腳地過去,把他拉上來。

那齊二看一眼暈頭轉向的採薇,忽地齜牙一笑,“嚇壞了吧?傻丫頭。”

說完,就蹬蹬蹬跑出去,跳上馬跑了。

“呸,你才傻丫頭,你全家都是傻丫頭!”後知後覺過來的採薇,衝著那遠遠而去的身影啐了一口,叉着腰站在那兒跺了跺腳。

嚇了半天,她這腳都酸軟了。

幸虧這瘟疫來得及時。

在別人視瘟疫如同洪水猛獸的時候,她卻巴不得歡呼慶幸!

在那兒高興了半天,忽然想起來,井底還有個大活人呢。

這大半天的功夫,也不知道還喘氣不?

採薇手忙腳亂地連忙把那木桶吊下去,對着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底的井下喊着,“喂,快上來。”

底下半日都沒有動靜。

採薇一顆好不容易已經沉下去的心又蹭蹭地往上竄,媽呀,不會憋死了吧?

哎,這要是死在她家井裡,可真夠麻煩的。

“喂,你還喘氣不?快上來啊?再不上來,我,我就走了啊。”

她竭力保持鎮靜,只是那變了腔的語調已經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

等了一會,還是沒人。

採薇幾乎快急哭了,“喂,你不會真死在裡頭了吧?”

這可怎麼辦?

萬一這人真死在井裡頭,黑天半夜的,她也不能下去拉上來啊?

鐵牛又病得那樣,不然還能尋他想想法子。

正搓着手跺着腳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採薇,忽聽井底呼啦一聲,那拴着木桶的繩子就顫了顫。

“快,快,拉我上去!”男人的聲音,低弱蚊蚋,幾乎快要聽不見。

可這樣的聲音,此時聽在採薇耳朵里,如同天籟梵音一樣。

她喜出望外,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抹一把臉,手忙腳亂就去拽那繩子。

陸瑛坐在木桶里顫顫悠悠地被採薇給拉上來,一落地,那高大的身子就搖晃了下。

“你,你,方才怎麼沒動靜?”採薇半是委屈半是害怕地問着。

“嚇唬你玩!”陸瑛慘白的臉,在月光下,跟刮過的骨頭一樣,散發著幽幽的光,神色卻弔兒郎當的。

“你,你這個人,這也是能玩的?”穆採薇氣得要死,掄起拳頭對着陸瑛就捶了一下。

陸瑛那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向井口倒去,嚇得穆採薇一把拉住,後背出了一層白毛汗。

“你這個人,不逞強,會死啊!”她也不去計較他的話,拉過他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的身子,兩個人跌跌撞撞地進了偏屋。

陸瑛渾身濕透了,這會子也沒衣裳給他換,可採薇生怕他着涼發燒,只得咬牙把他那身破爛衣裳給脫了,只剩下一條褻褲。

他躺在灶前,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胸口的傷又滲出血水來,他卻依然若無其事地笑着,“你眼睛紅紅的,哭了?”

採薇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低頭生了火。

有了火光,陸瑛覺得身子沒那麼冷了。他見採薇不理他,就伸手戳了戳她,“喂,問你話呢?”

採薇頭也不回,只“嗯”了一聲。

“你哭什麼?為我哭的?”雖然傷口很疼,又躲在井裡凍了大半個時辰,可陸瑛這會子心情卻很好。

一想到這個醜丫頭也會哭,而且還為他哭,不知為何,他就是高興!

“誰為你哭了?我是被那群人嚇得行不行?”採薇抹了一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交織的臉,狠狠地磨牙。

卻不料動作一大,就“哎喲”叫喚了一聲。

“怎麼了?”陸瑛在她身後,着急地問,他明明看到她左胳膊動作遲疑了一下。

“沒,沒什麼。”採薇不想讓他知道,也說不清為什麼。

“給我看看。”陸瑛太清楚受傷是種什麼反應了,他吃力地撐起身子,一把攥住採薇左胳膊,擼起她的袖子。

“喂,你這人,怎麼一點兒教養都沒有,黃花大姑娘的胳膊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採薇沒好氣,可是已經制止不住他。

藕節般白嫩的胳膊上,一道鮮紅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