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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以前不這樣。她雖然脾氣不好,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對我,對朋友,即使是對陌生人,都很好的。”青年微微一笑:“其實她吃虧就吃虧在長像上,本來長得就嚴肅,再整天繃著一張臉,怪嚇人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騫,不會變魔術的那個。下面是我的故事。”

五口之家。父母和三個孩子。

劉騫生於90年代中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現年不過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找了份勉強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陪在母親身邊。

他曾經有過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計劃生育抓得最嚴的時候,他的降生並沒有給家人帶來多少快樂。原本還勉強混口飽飯吃的劉家,口糧被奪,泥屋被扒,連豬圈裡馬上就要出欄的大肥肉也被牽走。

留給他們的,是家徒四壁,頂見日光。馬阿姨孕期缺乏營養,劉騫出生時又瘦又小,還沒有奶水吃,靠着好心的鄰居一口米湯一口奶水活下來,快1歲時,還不足十五斤,連路都不會走。

救急不救窮。親朋好友街里街坊的日子都不好過,哪能一直養活着連大人帶孩子五口。再留在村子裡恐怕下場就是活活餓死。因為違反了計劃生育要求,他們家的口糧地都被大隊收回,以後的收益要用來代繳超生罰款。

小小的劉騫自有記憶以來,就是被帶大七歲的姐姐看護着,父母都是大忙人,難得一見,他們住在兩塊破布搭起來的帳篷里,像老鼠一樣,遊盪在城市邊緣,他甚至記得哥哥從垃圾堆里撿來半根別人丟棄的火腿腸,肉的香氣讓他垂涎三尺。

古語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所有的文明與禮貌都是建立在能吃飽穿暖的前提下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孩子,哪裡知道什麼叫臟,什麼叫無禮。

他只知道,自己餓了,想吃肉,自己沒衣服穿,不能光着出去。四五歲的孩子,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只為吃飽肚子。沒有人會為了這樣的孩子深咎,最多只是逮着送到他父母跟前,罵些牽連了祖宗十八代之類難聽的話。

對於不懂事的孩子來說,罵兩句無關痛癢,能吃飽才是天大的事。

可小孩子不懂事,大人怎麼會不懂?馬阿姨以前家裡雖然也不富裕,但至少還不至於餓着孩子,自從劉騫出生,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心情怎一句鬱悶了得。

從發現懷孕到生下孩子,馬阿姨無數次想要打掉他,是劉爸爸一力堅持,非要不可,說孩子是上輩子修來的緣份,一條生命,哪能隨意處理。

他們以為鎮里的計生幹部頂多罰點錢,拉點糧拉倒。反正他們也沒什麼錢,就算全給他們,有地有手,他們一樣能過下去。

可誰知道那幾年集中超生的太多太多,他們正撞到槍口上,成了被殺來儆猴的雞。從最開始的躲躲閃閃到孩子出生後拆房搬糧,讓馬阿姨的疲於應對都轉變成對劉騫的不喜。

如果不是這個超生的老三,他們仍然可以過着安定的生活,至少有兩間祖屋能住,隔三差五還能吃頓好的。哪像現在,跟流浪漢做鄰居。

夫妻倆每人每天平均工作十二個小時,才能勉強讓他們在城市邊緣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活得有尊嚴,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肚子怨氣少不了要發泄在三兒子和丈夫身上,他們既貧窮又可悲,最慘的是,一點也不快樂。

每個人,包括最小還不夠懂事的劉騫,都日日夜夜盼着天上掉餡餅,讓他們家富裕起來。

然後,諷刺的是,他們家真的有錢了,付出的代價哪怕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讓人肝腸寸斷。

好不容易某一天,劉爸爸發了工資,百年不遇早早下班回來,想帶着孩子們出去吃頓像樣的飯菜。三個孩子,最大的已經十五六歲,最小的也五歲了,可他們每一個都比實際年齡看起起來小得多,面黃肌瘦,頭大身小子,嚴重營養不良。

想想也知道,大人也就罷了,可孩子們正長身體的時候,天天開水煮爛菜葉,粥稀得可以當鏡子,連吃飽都難,哪來的營養均衡。

劉爸爸做為一個男人,養不得家人,內心的苦楚可想而知。因此這一次好不容易拿到工資,不想去管有什麼必要支出,先帶着孩子們去吃頓好的再說。

劉騫很不幸地,當天正在發燒,為此馬阿姨不得不請天假照顧他。請一天假,要扣掉兩天的工資,馬阿姨一身疲憊,滿腹牢騷,恨恨地看着丈夫帶孩子走遠,朝劉騫胳膊上狠狠一掐,低聲咒罵他是討債鬼,要把一家都坑死,當初就應該打了他。

當天發生的事,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很清楚。尤其是當他吃過馬阿姨煮的薑湯,渾身冒汗,兩眼發黑,半夢半醒時,馬阿姨那一聲嘶心裂肺的呼喊。

劉騫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和哥哥姐姐,他問過無數次他們去哪了,都沒有得到回答。

不久之後,他們家突然有錢了。馬阿姨帶着他去了很大很大的商場,給他買了身新衣服,五歲的他興奮得不知道怎麼是好,試完說什麼也不捨得脫下來。人生第一次,他穿上了沒有補丁的衣服。

中午的時候吃到了可口的飯菜,從來沒有過的好吃,哪怕他已經吃飽,卻仍然不捨得停嘴,直到撐得想吐。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這夢居然不用醒,一直做到現在。

他們住進了像樣的屋子,他也上了小學,跟其他小朋友沒什麼兩樣,母親對他越來越好,再也沒有掐過他,更沒有罵過他,像看護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看護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爸爸和哥哥姐姐不知道為什麼,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他上了高中,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跟媽媽現在的穩定生活,是爸爸和哥哥姐姐用拿換來的。

當年,他們吃完飯回來的路上,哥哥因為興奮,調皮地跑到馬路上,遠遠駛來了輛重載卡車,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兩股白煙直冒。司機的一切行為都沒辦法改變卡車奔着哥哥急速飛奔而去的結果。

生死攸關之際,身為父親和姐姐的本能讓他們沒有時間去判斷得失安危,紛紛不顧一切想要救下處於危險之中的親人。

結果卻是造成了更大的悲劇。三名親人命喪車輪之下,馬阿姨一個人扛起了所有傷與痛,為劉騫提供遮風擋雨的港灣。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多少個夜晚躲在被窩裡哭泣,白天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劉騫這個多出來的孩子,竟成了馬阿姨唯一的依靠,她傾注了全部心血才將他養大。

得知親人身死才換來他的幸福生活,衣食住行,花的卻是自自己親人拿命換來的錢,才十六歲的少年心理崩潰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宣洩內心巨大的悲痛,只能選擇把自己灌醉,再無心學業或其他生活瑣事。那頹廢的樣子,讓馬阿姨心疼得不行,卻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