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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鬼者,常飢虛,故謂之餓。此鬼類羸弱醜惡,見者皆生畏懼,窮年卒歲不遇飲食,樂少苦多而壽長劫遠。以昔時貪嫉,欺誑於人,由此因緣,故墮餓鬼道。”老嫗咳嗽了幾聲,“大人一大早來找老身,就是為了這個?”

程牧游得身子微微朝前傾斜一點,“據我屬下說,這些餓鬼吃人之後卻將殘渣吐出,似是十分痛苦。”

老嫗乾笑兩聲,“因為過往業力,餓鬼經年不得進食。它們的腳十分幼細,猶如快斷的乾柴枝,幾乎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喉如針孔般小,舌頭卻粗如巨蟒。所以即使覓得食物,也無法下咽。即使它們能咽下食品,這些食物入肚後,不但不令它們感飽,反而會令肚如火燒,痛苦非常,只能全部吐出。”

程牧游若有所思道,“它們長期忍飢挨餓,所以才如此貪食......可是,”他話鋒一轉,“婆婆方才說昔時貪嫉,欺誑於人才會永墮餓鬼道,金琛和邢國均卻是被人謀害,又怎會變成了餓鬼?”

老婦兩顆渾濁發黃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透出兩點暗光來,她將十指交叉於頜下,目不轉視地盯住程牧游,“大人可曾聽說過龍涎草?”

“龍涎草?”

“那是一種傳說中的草藥,種於死人口中,能使死人不死,卻不能活人。”老嫗淡淡道。

程牧游蹙眉,“這話不對呀,死人已經死掉了,又怎能不死?不能活人,可不就是死人,又何謂‘不死?’”

老嫗漫不經心地挑起一根眉毛,“那大人覺得,金琛是死人還是活人?”

“他是餓鬼。”程牧游脫口說出這四個字,說完後,心中卻像被扔進了一塊小石頭,漣漪層層推開,越來越遠,“不對,它還有金琛的記憶,它......也是金琛......”

老嫗嘿嘿一笑,“是,也不是,連大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對不對?”

程牧游站起身,上前一步道,“還請婆婆不吝賜教。”

“龍涎草通體瑩綠,陰陽皆可見,對於餓鬼來說,它就是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亮,是最誘人的魚餌,將它們引過去,連根吞下,哪怕......它早已有了宿主。”

程牧游吸了一口涼氣,“金琛是宿主,邢國均也是宿主,金琛曾說他在陰曹時被一個黑影尾隨,想必就是餓鬼,不過他本身並不是餓鬼追蹤的對象,它追蹤的是金琛口中的龍涎草。”說到這裡,他身子一凜,提高了聲調,“婆婆,是誰把龍涎草種在金琛和邢國均口中的呢?據我所知,金琛的家人並不知道此物,所以才對他的歸來甚為震驚。”

老嫗捏了捏略微有些酸痛的肩膀,眯起眼睛,“查案的事情就要靠大人自己了,老身我怕是幫不上大人的忙咯。”

話到此處,身後圍上來幾個要找她算命的人,那老嫗於是重新展開笑顏,臉上的皺紋在剛升起的太陽下顯得平展了許多,她一邊把板凳拉過來,在上面拍了拍,示意其中一人坐下,一邊衝程牧游攤開手掌,“大人,您的事已經說完了吧,銅板拿來,切莫耽誤老身的生意。”

銀光一閃,一枚沉甸甸的銀錠被放在她紋路雜亂的手掌上,程牧游緩緩俯下身子,眸底浮上一層亮光,“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請教婆婆,若是婆婆嫌錢少,我就再加一枚銀錠,一直加到婆婆滿意為止。”

老婦略略一愣,隨即看向那個已經在板凳上坐好的人,口中笑道,“這位客官,麻煩您下次再來,程大人的銀子把我這雙老眼都迷花了,實在是看不得手相了,對不住咯。”

那人“見錢眼開”“唯利是圖”地罵了幾句,訕訕離開了,老婦這才重新讓程牧游坐下,直視他嚴穆的雙眼,口中笑道,“大人,您出這麼高的價錢,想必不單單為了幾隻餓鬼吧?難道大人還想算其他人的身後事?那麼那個人,一定命格不凡,當屬人中龍鳳。”

程牧游同她一樣咧開嘴笑,目光中卻無半分暖意,“婆婆果然神通廣大,那您不妨再大膽猜測一下,我要算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老嫗還是一動不動的瞅他,“大宋疆土中,身份最為貴重的莫非一朝天子,但大人算的是身後事,那就只能是先帝了,大人,我猜的可准?”

程牧游輕笑兩聲,“一語中的。”

老嫗垂下白髮蒼蒼的腦袋,口中嘟囔道,“可是天子的命哪是那麼好算的,算不好,說不定把自己給折進去了。”

程牧游在板凳上坐下,“那是別人,程某相信婆婆有這個本事。”

老嫗抬頭,昏黃的眼珠子從散亂的額發中透出一點亮光,“大人......想知道什麼?”

“他去了哪裡?我想天子定與普通人不同,不會向您上次說的那般,在陰曹地府走上一圈吧?更何況,他的死......”說到這裡,他朝周圍看了看,確定無人偷聽後,才緩緩道,“他的死因撲朔迷離,定不會甘心就此逝去吧。”

老婦看着程牧游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泛紅的臉孔,抿了抿乾燥的嘴唇,這才說道,“曾經有人和你的想法一樣,認為他身蒙冤屈,所以魂魄不寧,定會在地府天界聲討自己的冤情。譬如那蜀君杜宇,死後化身為鳥,晝夜鳴叫,聲音凄切,大家都知他靈魂不滅,所以才有望帝啼鵑的典故。”

程牧游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杜宇主動禪位於他人,尚不能平復心意,可是先帝他.....他是被......”他頓了一下,將已經到嘴邊的那個字咽了下去。

老婦嘿嘿一笑,毫不顧忌的接下去,“大人的意思是他是被奸人所害,定不會心甘情願的離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