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董夫人撲倒在房梁旁邊,手顫巍巍的在那條尚在冒着火星的胳膊上輕輕一摸,身子頓時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完全軟掉了。她似乎連哭都不會了,只張着嘴“啊啊”的乾嚎,看起來似乎已離瘋癲不遠。

程牧游緊鎖眉頭走到她身邊,命蔣惜惜將她攙扶起來,又看了壓在房梁下面那具已經支離破碎的焦屍一眼,這才輕聲詢問道,“他是董宗源?”

董夫人搖着頭笑,俄頃,又拚命地點頭,涕淚滂沱道,“大人,我夫君常年帶着一串綠松石手串,喏,就是......就是這一串......”

她朝那隻胳膊一指,好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

程牧游低頭一看,果見焦屍的手腕上有一串手串,它上面的珠子雖然已經被烈火熏黑,但是其中卻隱隱透出一點翠綠來,卻不是綠松石又是何物。

程牧游於是深深吁出一口氣,沖身後的衙役命令道,“把房梁挪開,將屍體搬出來。”

***

屍體被毀損的很嚴重,四肢被大火燒得只有孩童般大小,臉也完全燒毀了,最可怕的是,他的腰腹已經被攔腰折斷了,屍身完全碎成了兩截。

屍體上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兒,圍觀的村民們不得不退避三舍,紛紛掩住口鼻。更有甚者,一個沒忍住,當著董家人的面便嘔了起來,恨不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董夫人卻毫不在意,撲在這具焦屍上哭得痛楚萬分,一邊哭還一邊喊着,“官人,早知現在又何必當初,現在你走了,留下我孤身一人,可叫我如何獨活啊。”

蔣惜惜搖頭嘆了一聲,衝程牧游輕聲說道,“大人,看樣子,這董宗源是被房梁砸成了兩段,死得也真是夠慘的。”

程牧游沒理會她,他毫不避忌地走到董夫人身旁蹲下,沖她說道,“聽夫人的語氣,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疑過你官人是被人謀害,難道這董宗源竟是**不成?”

董夫人陡然收起哭聲,哆哆嗦嗦地抬頭看向程牧游,目光閃爍不定。

程牧游看出她神色有異,於是接着問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那請問夫人,當初到底發生了何事?這董老太太又是被何人所殺?”

董夫人垂下頭,死命咬着嘴唇,“民婦......民婦不知。”

“不知?”程牧游突然提高聲音,“官府開棺驗屍,他董宗源便點火自戮,他到底在怕什麼?到底不敢面對什麼?你作為他的妻子,難道全然不知嗎?”

董夫人的身子猛地一抖,俄頃,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好整以暇地在程牧游面前跪下,邊哭邊說道,“大人,若說民婦全然不知,大人也必不會信,可是......可是母親她確實是被官人一人所殺,民婦也只不過比您早一步察覺而已。”

此話一出,身後頓時響起一陣嘈雜的議論聲,程牧游於是讓隨行的衙役把村民們趕出董家的院子,這才對董夫人問道,“你的意思是,那董老夫人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所害?”

董夫人“唔”了一聲,斷斷續續道,“官人和母親表面和睦,實則因為家裡的生意早有積怨,官人想趁着年輕,多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母親卻嫌他青澀,總是不願意放手,一來二去,兩人之間便有了嫌隙。這半年來,他們之間基本上沒幾句話,官人甚至連晨昏定省都免了,這些家裡的僕人們都是知道的。”

程牧游皺起眉頭,“可是這些瑣事,也不足以讓董宗源殺人吧,我打聽過了,他父親死得早,他是董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母子之間的感情比一般人家還要深厚一些。”

董夫人抽了下鼻子,“大人這些話,民婦倒是不敢認同,有些事情在旁人看起來是小事,可是在當事者心裡卻不一定了。官人曾多次向我訴苦,說母親不信任他,寧願把生意交給旁人都不交給自己人。他還說,母親其實是看不起他,從心眼裡輕視他,這種感覺,他從小就有,已經忍受了幾十年。”

說到這裡,董夫人又輕輕抽泣了一聲,緩緩說道,“大人,被自己最親近的人鄙視是什麼感覺,民婦雖未經歷過,卻也知這其中滋味定不會好受,況且那個人是生他養他的母親,逃不開也避不掉,這一輩子都要在這重壓之下生活。”

聽到這裡,程牧游不禁在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曾替董宗源想了數種殺母的理由,卻沒有一個想到了點子上。

這個男人,竟然是為了擺脫,是為了逃避,才對親生母親下手的,原來這世上最難以承受的壓力,往往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施加的。

“董宗源殺死董老太太,你全然不知情?”程牧游看着董夫人,輕聲問道。

“民婦不敢隱瞞大人,母親死的前一日,第一次與官人發生了口角上的爭執,官人想去別處自立門戶,母親卻不準允,於是兩人大吵了一場,不歡而散。正因為家宅不寧,所以第二天,民婦才帶上丫鬟到寺中求籤祈福,回來之後,官人便告訴我母親身體不適先睡下了,可是到了早上,下人們便發現母親的身子涼了。這些事情,家裡的人均可作證。”

聽她這般說,蔣惜惜也在一旁跟着說道,“大人,那晚屬下潛進董家,聽到了董宗源和董氏的談話,言語間她確實無與董宗源共謀之意,這點,屬下倒是信她。”

程牧游點點頭,“你是何時發現董老太太是被董宗源所殺的?”

董夫人長嘆了一聲,哽咽道,“我是最了解官人,他這個人,心裡藏不住事,我發現他神色緊張,便已經覺察出不對。後來,他又不讓別人觸碰母親的屍身,只同我一起給母親換上壽衣,而且,當我詢問起母親脖子上的硬塊時,他更是嚇得站都站不穩,那時我便猜出,此事必定是他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