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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便將手伸向腰間,欲取出那方手帕送這嬰靈上路,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地上的那攤黑影忽然躍將起來,朝程牧游劈頭蓋臉的撲過去,一下子就纏在他的臉上。

程牧游只覺臉上一涼,隨後,一股濃重的腥臭氣朝他襲來,堵得口鼻里滿滿當當。他鬆開晏娘的手,踉踉蹌蹌的倒退了幾步,倒在一隻書櫥跟前,將它撞翻在地。

櫥里的書籍紛紛落下,砸在程牧游頭頂,將他砸得差點昏厥過去。恍恍惚惚之時,他看到了一隻手,一隻細白的手,塗抹着鮮紅的蔻丹,如蔓草一般柔軟。

一把沾滿血的匕首被那隻手緊緊握着,它把它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扎向自己,一下接着一下,直至指甲被刀柄震裂了,卻還不願停下......

程牧游眼前暮然騰起一片血霧,血霧後面,是一個窈窕的如水蛇一般的女子,他知道,那隻手就是屬於她的。

他瞪大眼睛,強忍着愈發劇烈的嘔意,想將女人的臉孔看清楚些,可是她的臉卻始終朦朧模糊,像是遮蓋了一層輕紗一般。

喉嚨中的腥臭氣越來越重,如同一條滑膩的蛇,順着喉管鑽進他的五臟六腑,欲將他徹底吞噬。程牧游掐着自己的脖子,想將這股臭味兒逼出體外,可是那味道不僅沒有消失,耳朵卻也被一聲長長的啼哭給堵住了。

是嬰兒的哭聲嗎?似乎是的,不過,它不是還在母體之中,剛剛成形嗎?怎能發出這樣又響又尖的叫聲,叫得人心都揪成一團,如同一塊凍了上千年的寒冰。

程牧游覺得自己全身都被這尖銳的叫聲包圍着,從頭到腳,被它包裹得嚴嚴實實,而他自己,就像一隻嵌於蠶繭中的蟲子,可憐又無助。

可是忽然之間,蠶繭裂開了,四分五裂,碎的一點不剩。他的感知都重新回到了體內,可是身子卻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疲軟難耐,只能堪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腮邊,手心裡的溫度像是像是會遊走似的,迅速到達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程牧游一哆嗦,如即將溺死的人拼了命要抓住什麼一般,一把將那手死死攥住,再也不想與它分開。

晏娘體貼地用另一隻手扶着他的肩膀,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關切地盯着他蒼白的臉,柔聲道,“官人,你方才看到了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程牧遊方才覺得不妥,忙鬆開手,慌亂地將額前的冷汗擦掉,語無倫次道,“藤壺,我看到她了,可是她面孔模糊,我怎麼都看不清楚。”

晏娘嘆了口氣,沉思半晌,方才說道,“嬰靈的意識本就尚處鴻蒙,還未開化,再加上年長月久,它一定也記不得殺人兇手的模樣了。”

程牧游又重重喘了幾口氣,“可是,我方才明明聽到了它的哭聲,聲音很大,和足月的嬰孩並無異樣。”

晏娘莞爾一笑,那笑容生動且明亮,程牧游的心情都驟然跟着暢快起來,“官人,它能像那些襁褓中的嬰孩一般,痛快地哭上一場,不也是一件樂事嗎?”

“它.....終於步入輪迴了?”

“官人今天也累了,讓晏娘陪您回父親家歇息一晚,明日再回新安吧。”

***

程牧游和晏娘回府,程府上下便少不得一番忙亂,一直到家宴結束,程牧游攜晏娘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才總算能享受到片刻他期待已久的寧靜。

如晏娘所說,這一天下來,他實在是太累了,路上的奔波、嬰靈的偷襲都只能算作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對眼前的這樁案子了解的越多,就越覺得它錯綜複雜、撲朔迷離,千思萬緒竟不知該從何捋起。

現在,他看着面前那汪被月光照得白亮的井水,自語道,“藤壺,你到底逃到了哪裡?這麼多年過去了,連董家母子都不在了,為何你還隱藏在人海中,從不露面?”

正在苦思冥想,忽見晏娘端了個托盤從屋內走出來,她笑吟吟的走到程牧游跟前,將托盤遞過去,“官人,快把葯服下吧,你今天被陰氣襲體,肉身受損,這驅邪安神丸能助你將邪氣排出,安神固體。”

程牧游拿起盤中的葯碗配水服下,這才倚靠着井沿,沖晏娘說道,“夫人對這案子有什麼看法?”

晏娘也輕輕靠在井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弄着鬢邊的一縷碎發,輕聲道,“藤壺之所以能隱藏這麼多年,而不被人發現,無非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隱藏的太深,隱姓埋名,避入山林,所以官府的人才尋不着她。”

“另外一種可能呢?”他有些急切的盯着她。

晏娘睨他一眼,冷冷說道,“她也許就在某個特別顯眼的地方,只不過由於太常見太熟悉了,所以反倒被大家忽視了。”

程牧游蹙起長眉,“常見的、顯眼的,姑娘的意思是,那藤壺從未藏形匿影,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我們沒有發現她?”

晏娘剛要點頭,卻看見程德軒從院外走進來,他手裡同她一樣也端着個托盤,裡面放着一碗香氣濃郁的葯汁。

來到兩人身邊,他將那碗葯交給晏娘,囑咐道,“我看牧游今日精神不好,所以特地調配了這碗葯,你拿去熱一熱,再給他服下。”

晏娘知他故意支開自己,於是輕聲道了聲“是”,端起葯碗便朝灶房走去,見她走遠,程德軒方才看向兒子,將眼底的焦灼之色勉強壓下,清了清嗓子,沖他說道,“王大人的案子,你可有信心能破?”

程牧游略有些吃驚,“父親,我此次前來是為了董家的案子,王家的事歸開封府管轄,與我新安府又有何干係?”

程德軒搖頭,輕叱一聲,“牧游,你哪裡都好,就是官場上的經驗尚淺,不懂得為自己鋪後路,你可曾想過,若王家這宗死案被你破了,王大人會欠你一個多大的人情,對你以後封官進爵又有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