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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着,腿便邁不動了,我把板凳搬到牆邊,順着窗戶縫朝裡面望看

屋內的床榻上,楊家嫂子已經分娩出了胎兒,那只有半條胳膊長的小孩兒渾身是血,一動不動。可是,最嚇人的卻不是那小的,而是楊家嫂子,她的身體下面,印着一灘暗紅色的血跡,把底下的褥子單子浸得透紅。

流了這麼多血,人還有活路嗎?

屋裡的人顯然和我有同樣的疑問,那年輕乞丐站在床邊,焦急的拉着孫懷瑾的袖子,“師父,您再試試,怎麼就不成了呢?”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應該是怕被門外的人聽到。

老乞丐攥着拳頭,“呼哧呼哧”的喘着氣,他來到楊嫂子身旁,口中呢喃了兩聲,兩根粗糙的手指朝她的喉嚨扣了過去。

同以往一樣,數不清的黑沙從楊嫂子的嘴巴中奔涌而出,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黑沙散盡,光線漸明,我聽見孫懷瑾重重吐出一口氣,捂着胸口說了一句,“成了。”

再朝楊嫂子望去,我發現她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雖然人還沒醒,但是身體儼然已經沒事了,她睡著了,睡得香甜寧靜,就像個嬰兒。

孫懷瑾又走到那一動不動的孩子旁邊,剛欲發力,身子忽然顫了幾顫,他單手扶床,腰彎得像一座拱橋,強站了幾次都沒有站直身子,腦門的汗滴溜溜的落了一地。

年輕乞丐趕緊上前扶住他,“師父,還撐得住嗎?”

孫懷瑾沖他擺擺手,一雙眼睛突然瞪得溜圓,裡面閃出點點精光,他伸出右手,用虎口卡住那初生嬰兒細嫩的脖頸,將他提到半空中。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以為他已經成功了,因為那些黑沙已經從那具軟綿綿的瘦小的身子里噴涌而出,朝着房梁噴洒出去。就連那年輕乞丐也是這麼認為的,因為我看到他舒了口氣,緊繃的身子骨慢慢的鬆弛下來。

可是事情卻並未像我料想的那樣,那天,我看到了此生見過的最為奇異的一個畫面。黑沙在繞着房梁轉了個圈,然後直衝着還在孫懷瑾手中的那個孩子飛馳過去。

它們,竟然捲土重來了。

黑沙觸上孫懷瑾的胳膊,把他也驚得一抖,手一松,那個嬰孩就朝地上落去,眼看就要摔倒地板上,卻被黑沙整個捲起來,團團繞在中間。

你知道血肉橫飛是什麼樣子嗎?

我見過,鮮血和碎肉不斷的從黑沙的中心甩出來,濺得滿地都是,那團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似乎正在狼吞虎咽的咀嚼着嬰屍,將它扯碎嚼爛,連骨頭都沒剩下一塊。

“師父,怎麼......怎麼會這樣?”年輕乞丐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他看着孫懷瑾,嘴唇哆嗦的厲害。

“到時間了,我幫他們受了這麼多,也到了該還的時候了。”

孫懷瑾的眼睛朝上翻起,眼白佔了眼珠子一半,凶光畢露。

忽然,他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我嚇得不知所措,腳下一個不穩,就朝後面栽去,好在身後是一摞累得高高的稻草,才沒有受傷。從草堆裡面爬起來,我瘋了似的朝前院跑,楊家人還聚在那裡,一個個焦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還不知道,那個孩子已經被攪得一點不剩了。剛想讓他們去屋內看看,屋門卻從裡面被推開了,孫懷瑾抱着那個孩子站在門邊,臉上老淚縱橫,“對不住,只能保下一個,這孩子,是不中用了。”

楊家人像炸了鍋,楊大哥踉踉蹌蹌的走到最前面,將孩子從孫懷瑾懷裡接過來,摟在胸前嚎啕大哭。

嬰孩的手臂軟軟的耷拉下來,正正掛在我的臉前,白的發青的一小截,那麼瘦小,那麼可憐。

可是,我心中卻沒有憐憫,只有恐懼:這孩子,不是早被黑沙攪得稀碎,怎麼又完好無缺的被他那未曾謀面的父親抱在懷裡。

慢慢的轉過頭,我發現孫懷瑾正盯着我,眼底的陰冷讓我如置身冰窟之中。

回到家裡,我便把自己在茅草屋裡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父母,可是從兩人眼神我就能看出來他們並不信我,母親摸着我的腦袋,溫柔的說:“孫神醫今天是失手了不錯,我們也都聽說了,但是要不是他出手,那母子兩人可能都保不下來,楊家的人都沒怪他,你一個小孩子,就別瞎參和了。”

我還想再說,可是兩人已經出去到楊家幫忙了,只留我在家陪着弟弟。

我常常在想,若是那天父母信了我的話,沒把它當成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那以後的事情會不會就不會發生。可是,世上並沒有如果,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失去的也永遠回不來了。

那天下午,我心裡煩悶之至,索性躺在弟弟身邊睡覺,睡到半下午,我被弟弟叫醒了,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他在哭,他說,窗台上有個東西,一直在探頭探腦的朝屋裡瞧,還在叫他的名字。

我用惺忪的睡眼朝房外一瞥,發現外面陽光明媚,安靜祥和,便以為他是被噩夢魘住了,於是不耐煩的安慰了幾句,讓他繼續睡。聽到弟弟的呼吸聲漸穩,我也又一次墜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夢裡,無數黑沙在身後朝我追來,沙塵之中,隱隱透出一個蒼老的身影。

我是被父母叫醒的,睜開眼睛,發現已是晚上,爹娘正一臉驚慌的看着我,問我弟弟去了哪裡?我這才發現一直睡在身旁的弟弟不見了,手一摸,他的被窩中一片冰涼,顯然已經離開了有段時間了。

那天晚上,我們找了整宿,全村的人都出來幫忙,可是一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還是沒有找到弟弟的行蹤。

他就這樣消失了,即使我每天晚上都鑽到他的被窩裡把它捂暖,希望他回來可以不必受凍,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再回來過。

然而弟弟的失蹤卻僅僅是個開端,就在我們以為它只是一件孤立的意外時,後面接踵而來的噩夢般的經歷卻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