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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清脆洪亮,穿透了漫長的黑夜,醍醐灌頂一般,瀉進蔣惜惜的耳中。

她暗自驚訝,聲音這麼大,按說一路過來,應該驚醒不少鎮民的,為何卻沒有聽到一點喧囂,似乎這聲音只為了她一人而來,只衝着她一人而來。

心頭一縮,她飛快的從床上爬起來,來到窗邊,將窗戶支開一條小縫,朝外面仔細的瞧。

嗩吶聲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着幾聲歡快的鑼響,聲音由遠及近,慢慢的朝樊家的方向飄過來,越飄越近。

忽然,一點暗紅出現在院門旁邊,緊接着,大片大片的紅從黑暗中映出來,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蔣惜惜揉揉眼睛,這才看出門前放了一頂花轎,轎子前後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看起來也到了花甲年紀,長得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人,卻不知為何要做轎夫的活計。不過,兩人看上去倒是不累,眼神木木的,雙手耷拉在身體兩側,似乎對周圍的一起都沒有反應。

蔣惜惜咬着牙,牙齦都被咬痛了,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兩個老人根本就已經死去了,現在操控他們的,不過是衣服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老鼠。

她從窗前起身來到門邊,推開門準備為自己覓一條活路,可就在這時,院中又映進來一道人影,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從門外走進來,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紅色的婚服。

無數只老鼠纏繞在他的腳邊,如潮水一般朝蔣惜惜湧來,在她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已經順着她的腳面爬了上去,其中一隻,趴在她的肩頭,鋒利的牙齒已經觸到了她脖子上那根最粗的血管。

“娘子,我來娶你了,看看這轎子,你可還滿意?”

中年男人吊著嗓子,說出一串含混不清的話。隨後,他沖蔣惜惜伸出一隻手,牽着她穿過鼠群,朝着花轎走去。

“娘子,你要聽話,我知道你功夫好,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冒失,萬一被我這小兄弟發現了你心懷不軌,它會將你的血管一口咬斷的。”他笑,嘴角咧成嚇人的弧度。雙手將她慢慢的推進轎子,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這才擦了擦嘴邊的涎水,沖前面高喝一聲,“迎新娘子回家咯。”

聲畢,嗩吶和銅鑼又一次響起,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朝着南舟河的方向走去。

蔣惜惜不敢動,她的身體上面,爬滿了老鼠,如今她終於知道被老鼠控制的滋味兒,濕滑的皮毛貼着身體,它們似乎能感知到她任何一個情緒的變化。比如現在,她雖然已經驚恐萬狀,但心裡更多的卻是疑惑,這三個人到底是誰?為何她從未在鎮上見過他們?還有蠶祟,它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何又鑽到另外一個身體中,重新活了過來?

身體上的老鼠敏銳的感受到了她的心思,它們“嘰嘰”叫着,將她所思所想傳達給走在轎前的那個男人。

果然不出多久,那中年男人捂着嘴笑了兩聲:“姑娘,你覺得我是這麼好對付的嗎?它雖然是泰山大帝的坐騎,但我只要有一塊皮毛未毀,就能重生,這也是為何我們永遠無法被徹底消滅的原因。”

蔣惜惜的冷汗涔涔而下,原來樊夫人說的都是真的,噩夢不會結束,沒有盡頭......

轎子晃了幾晃,突然朝一邊倒去,蔣惜惜被摔得四腳朝天,迷迷糊糊,一時間竟找不到轎門的方向。當她終於搞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挾制着自己的老鼠全部鑽了出去,外面一陣又密又急的腳步聲,這些老鼠似乎在四下逃竄,慌不擇路。

“你是何人?”那個尖細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不過這次,它綳得很緊,充滿了忌憚。

“安安分分的待在河底多好,偏偏心比天高,想嘗嘗做人的滋味兒,那麼你告訴我,做人真的這般好嗎?”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蔣惜惜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長出了翅膀,激動的要從喉嚨里飛出去了,她手忙腳亂的爬出轎子,看着轎前那個嬌俏的身影,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終於被自己忍下。

“人類爾虞我詐,自私陰毒,為了一點私利,同類相殘,實在是可惡的很,”那個聲音吊的更高了,尖銳的像一把鋼針,“可是,做過人之後,卻不知為何,會食髓知味,再不想變為鼠類。”

那聲音笑了,像一串銀鈴隨風抖動,“短短十幾年,倒是把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到了,鼠妖,那你可知道,人世雖險惡,卻有一套自己的罰則,你既為人,就要受它管束。”

“什麼罰則?”

“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頭頂一陣風聲,蔣惜惜覺得身子一輕,被什麼東西抓在手中。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咬斷她的脖子......”這句話說的幾近癲狂,尖利的聲音的刺破了混沌的天幕。

“颯。”

一個人影貼着蔣惜惜的手臂飄了過去,耳邊,又一次傳來那陣熟悉的笑聲,像精靈又似鬼魅。身後的支撐突然沒有了,她身子一斜,倒在地上,背後卻滑下一道溫熱的液體。

她回頭,看到抓住自己的那隻手被斬斷了,身後,斷手的男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姑娘是何等人物,莫讓我污了你的手。”

晏娘沖他冷冷一笑,手掌溫柔的覆在蔣惜惜的眼皮上,“別看。”

在她面前,蔣惜惜是柔順乖巧的,不過她雖聽話的不去看這場血腥的屠戮,卻能聽到皮開肉綻、血肉橫飛的聲音,也能嗅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晏娘下了狠手,它說,但凡我只要有一塊皮毛未毀,便能重生,那麼,她便讓它死得透透的,一根毛都不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上的溫度消失了,蔣惜惜睜開眼睛,慢慢走到那個清麗的身影面前。

“晏姑娘。”

“你臨行前託付我的事實在太過麻煩,恕我無能,蔣姑娘,這任務還是重新交託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