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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前人流如織,車馬涌動,前來拜會趙澤平的人將府門前圍得水泄不通,街道都被這座密不透風的人牆堵得死死的,讓那些着急通過的路人急得直罵娘。

“這都幾天了,這條路還是沒法走,一個個都是過來送禮的,他倒是賺的盆滿缽滿,可憐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咯。”

“算了,趙大人回朝廷,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啊,咱們呀,就不要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了。”

“呸,什麼大事,先帝死的時候告老還鄉,這會兒又為了功名利祿巴巴的回來了,這人,我倒是看不上。”

“你可別胡說,被人聽去了可不得了。”

兩人正低聲說著話,冷不丁前面跳將出一個人來,那人長得細眉細眼,面孔倒是生得白凈,他沖其中一個男子走過去,聲音高亢的有些激動,“何為賢臣?只忠心侍一君的那不叫賢臣,侍奉國家、侍奉社稷的才是真正的賢臣,趙大人這一身本事,若不為人民謀福祉,那豈不是太浪費了,他鞠躬盡瘁,一把年紀還回朝為聖上所用,你卻在這裡嚼舌根,不覺得太對不起他了嗎?”

兩人互相看看,心裡琢磨着這人莫不是宰相府的家丁門客,於是也沒和他計較,互相拉扯着,一路小跑着離開了。

見他們走遠,沈青才氣鼓鼓的轉過身,可是,在看到前面那條長長的隊伍時,他也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這麼多人,怕是到了黃昏也輪不上他了。”

他朝前望去,發現這些人手上無非是兩樣東西,一樣就是提在手中的木匣子,不用想,匣子里一定放着珍貴的禮品,古玩古董、玉器字畫絕不會少。另一樣東西,就是捏在手中的一封信箋。沈青喟嘆一聲,這些信箋,一定是朝廷地方上各大官小官的舉薦信,趙大人官復原職,那些與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爭先恐後的想同他搭上話,另外一些尚未入仕的讀書人也會千方百計的想通過舉薦成為他的門生,所以宰相府翻修之後開始待客的第一天,這些人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絕佳的時機的。

沈青看着眼自己右手上捧着的那個渾儀的模型,幾條竹篾,破舊不堪,在這長長的隊伍里倒是獨樹一幟,引來了不少人或好奇或嘲笑的目光,他又展開左手的掌心,裡面,那張字條已經被手汗浸的有些皺了,字跡也有些模糊了。

不過,沈青倒是不擔心,因為如今他已經不認為單憑這張字條和懷裡那個破模型,就有可能會被趙澤平另眼相看,畢竟在場的這些人,各個都比他看起來靠譜。所以,他索性放寬心,悠閑的跟在隊伍後面,長長的打了幾個呵欠。

出乎他意料之外,隊伍行進的很快,還沒到一個時辰,就已經行進了一半,不過,前面那些人大多數都是被打發走的,走的時候還在忿忿不平,說趙大人連面都不見,就勸人回去,實在是太過於冷酷,不給面子。沈青聽他們抱怨,心情到沒方才那樣輕鬆了,心裡開始打起鼓來:這趙澤平也不知道是在避諱,還是真的有一套自己的用賢標準,他視錢財官階如鴻毛,倒是很合自己的口味,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刁鑽古怪,出其不意,也不知道自己合不合他的口味。

這麼胡思亂想間,人已經走到了宰相府的門前,前面站着兩個家丁,正累的仰脖扭腰,見沈青過來,兩人愣了一會兒,隨即對視一笑,做了個邀請的動作,“這位公子,您可以進去了,大人在裡面等着了。”

沈青大吃一驚,“兩位小哥,為何如此容易就讓我進去?”

“我家大人專門交代了,禮物貴重的不見,拿着舉薦信的亦不見,他所求之才,是民間的滄海遺珠,是大才,”那家丁看了沈青懷裡的模型一眼,“這東西,應該不值幾個錢吧,所以,就只能讓你進去了。”

沈青恍然,他略定一定神,大踏步走進丞相府,他的整顆心,此刻都被澎湃的激情填的滿滿的。

如那晏娘所說,趙澤平見到沈青的渾儀,聽完他對國事軍事的分析之後,簡直如獲至寶,相見恨晚,當即就收下沈青做自己的門徒。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談天,不知不覺,竟已經到了黃昏。

“沈青,你這渾儀的模型不僅惟妙惟肖,而且取消了月道環,放大了窺管口徑,既方便了使用,又提高了觀測精度,若是以銅鑄之,造一座真正的渾儀,說不定還可以據此製成新的圭表。”趙澤平對那渾儀愛不釋手,一邊仔細觀察一邊嘖嘖稱嘆。

“一千年前,張衡就已經製成了渾儀,歷史的車輪已經前進了這麼久,我們不能連前人都比不上啊,不過,”沈青猶疑了一下,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若是他還在,這渾天儀應該早就被鑄造出來了。”

趙澤平看了他一會兒,慢慢的將臉轉向另一側,夕陽照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那雙溫和且睿智的眼睛中不知何時罩上了一層黯然的神色,“沈青,那個人在十一年前的那場政變中就已經死了,你現在縱是有再多感慨,也是無用。”

“可是民間傳說,他沒有死,他在城門關上的前一刻逃了出來......”

“當今聖上說他死了,他就是死了,”趙澤平目光炯炯,聲音也突然提高了,“對於一個死人,我們可以在心裡緬懷,嘴上還是不要提起的好。”

沈青聽他語氣強硬,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將談話繼續下去。

趙澤平注意到他的尷尬,和善的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剛才聽你說,你其實也有一個舉薦人的,那人是誰?他又為何不寫封信給我?”

沈青連忙將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條拿出來遞過去,“她只寫了大人的名號,其它的什麼都沒寫。”

趙澤平接過紙條,眼睛從那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上掃過去,他臉上一片愕然,後退了幾步,倒在身後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