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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王城腳下一個趔趄,嘴角抽搐了幾下,他強迫自己乾笑出聲:“是嗎,才......才剛剛月中嗎?我都過糊塗了,兄弟,天兒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嫂子又該罵人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說著,他就朝前走去,步子越邁越快,甚至有些慌不擇路,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石灘上的碎石絆倒。

跑了一會兒,他輕輕扭頭朝後看,發現並沒有人跟上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平順了下胸口的氣息,腳下還是不敢停歇,一搖一擺的朝岸上跑。

街市就在眼前,繞過前面那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就可以跑出河灘了,緊繃的心弦慢慢放鬆,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心裡已經開始盤算那個“重賞”到底有多重,是不是夠他擺半年攤子了。

“卡啦.....”

身後有石子滾動的聲音。

王城回頭,後面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撇撇嘴,剛把頭轉過來,巨石後面卻繞出了一個人,他手上,舉着一把閃着寒光的斧頭。

碼頭的喧囂聲漸起,又有一艘船到港了,背夫們爭先恐後的爭搶貨物。可是,王城已經聽不到了,他躺在散發著臭味的河灘上,額角多了一道驚心動魄的傷口,裡面隱隱可見白得嚇人的頭骨。

***

迅兒在狼吞虎咽的吃粽子,一會兒就消滅了兩個。粽子是糯米做的,裡面沒塞別的餡兒,只在外面塗了一層桂花蜜,清甜涼爽,軟糯可口。

“慢點吃,別噎着了。”晏娘端了碗粥放在他旁邊,又笑着問坐在一旁的程牧游,“大人尚未用早膳吧,要不要也來幾個粽子,右耳手巧,他做的東西鄰里們吃了都讚不絕口。”

程牧游搖搖頭,“不用了,我是來向姑娘道謝的,聽惜惜說,你在淡水鎮又救了她一命,我看,若姑娘是個男子,惜惜怕是感激的要以身相許了。”

“我可不敢要,那丫頭脾氣急躁,誰若娶了她,怕是沒幾天安生日子可過。”

迅兒勉強放下盤子,“我也覺得,爹爹,乾脆別讓惜惜姐姐嫁人了,就讓她一直同我們住在一起,一直做迅兒的姐姐吧。”

“有好吃的也占不住你的嘴,”程牧游照他腦門上拍了一下,然後猶豫着將一直握在手中的一個檀木盒子放到石桌上,“這是白芷丸,內服可以活血排膿,生肌止痛,姑娘上次受了重創,傷口雖然長好了,但是內里卻仍是虛的,每日服一粒丸藥,對你的身體能有所助益。”

晏娘沒拿盒子,她幽幽的盯着程牧游,目若星辰,“大人沒什麼想問我的?”

“有,”程牧游淡淡一笑,“都說鱗介有奇效,服下去後,不僅可以消炎止血、潛陽退蒸,還能祛除煩悶,讓人心氣平和,不知姑娘可有感覺?”

“鱗介的功用我倒是沒感覺到,不過,大人今天到訪寒舍,卻是讓我平心易氣了不少。”

迅兒又一次從盤中抬起頭,“爹爹,晏娘,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大人,大人。”

蔣惜惜突然推門而入,她來不及向晏娘打招呼,就徑直走到程牧游身邊,“大人,王城的媳婦來報案,說王城一晚上都沒有回家。”

程牧游一句話都沒說,“騰”的站起來,大踏步朝門邊走去。

望着他離開的身影,晏娘輕輕蹙起了兩道長眉,“又一個?這件事看起來越來越複雜了。”

“晏娘說的是那兩個沒有胳膊的屍首嗎?”迅兒終於吃完粽子了,他抬起頭,慢悠悠的道出這麼一句話。

晏娘在他旁邊坐下,“迅兒也聽說了這個案子?”

“全城都傳遍了,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撅起嘴巴,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晏娘,“晏娘,你說,那兇手要人的胳膊幹什麼呢?”

晏娘眯着眼看他,“迅兒有自己的見解?”

“我在書院經常看他們幾個玩蟲子,小玖最喜歡把蜻蜓的翅膀揪下來,不知道有多少蜻蜓被他弄死了。”

“然後呢?蜻蜓的翅膀被他弄去了哪裡?”

“喂螞蟻啊。”

迅兒慢慢的說出這幾個字。

***

喬夫人透過窗子朝里看,沈青正坐在桌前,手裡握着本書翻看,他穿着件麻布衣衫,衫子破了一角,被一塊藍布隨意補上,腳蹬一雙雲頭靴,看起來也穿了好幾年了,鞋頭磨得鋥亮。

“夫人,給姑爺上什麼茶?”一個小丫鬟在身旁詢問。

“什麼姑爺不姑爺的,我還沒把女兒嫁給他呢,”喬夫人不耐煩的沖她揮揮手,“水燒開了,隨便泡一壺就成了。”

見小丫頭走遠了,她心裡卻還是不忿,嘴裡兀自嘟囔道:“老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同意那丫頭和離,和離也到罷了,現在,竟將她許配給這個窮小子。你看這一身窮酸氣,到家裡來,就掂了兩包茶葉,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

正說著,身後響起一聲輕微的咳嗽,喬老爺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旁,他瞪了喬夫人一眼,“這女婿可不是我做主挑的,鳳儀她自個兒也沒反對的,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在我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別去叨擾女兒。”

喬夫人不敢吭氣了,她撇撇嘴,隨着喬老爺一起走進前堂。

見到喬家二老走進來,沈青頗有些激動,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便放下書走到喬老爺身邊,“喬伯伯,我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什麼事這麼急匆匆的。”喬老爺從未見過沈青這麼心急火燎的樣子,平日里,他都是弔兒郎當、慢慢悠悠的,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我想入朝為官。”

喬老爺一愣,“你不是一向對當官不感興趣的嗎?為什麼突然改變想法了?”

“喬伯,這並不是我一時興起,以前我之所以不願入世,是因為看不上官場那些蠅營狗苟之道,現在我才發現,我其實並不是不屑與他們為伍,而是一直在逃避與那些人為伍,我沈青活了這麼多年,竟一直在做縮頭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