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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凝和殿,前面就是杏崗了,現在正是杏子剛熟的時節,一串串一簇簇地掛在樹上,就像盞盞小燈籠,被雨水打成金黃色,看起來分外喜人。

趙康心中略一思量,抬腿就朝杏崗走去,到了杏林中,見樹密難行,他乾脆將手中的傘扔到地上,單手持劍淋着雨朝山坡上走。

眼睛從樹縫中和枝丫上一一掠過,有幾次,他似乎覺得自己看到了幾個白影,可是加快腳步追過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這裡,只有四處飄搖的風雨和搖搖欲墜的杏子,偶爾有幾個早熟的,耐不住性子提前落到地上,便將他驚起一身薄汗。

如此這般像做賊似的走了一會兒,他忽然立在原地不動,肩膀兀自抖了幾下,笑出聲來,“趙廷義啊趙廷義,枉你堂堂晉王,竟然因為一個小宮女的幾句胡話被嚇成這般模樣,若是被他人知道,你顏面何存啊。”

想到這裡,他心裡一動:那名叫雲錦的宮女是皇嫂的身邊人,若她今天真的是誆騙自己,那她目的何在,難道這其中還隱藏着什麼他尚未參透的秘密不成?

趙康從小就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無論對誰都懷有戒心,能給五分信任就絕不會施捨八分,平日里,莫說那些同他有關係的事情,就算是毫不沾邊的事,他也會多留個心眼,多思慮上幾分,生怕有人謀算了他的前程,害了他的性命。

所以此次看到雲錦落水,又尋不着她口裡說的“真兇”,他便又開始起疑,更何況雲錦背後還有皇嫂,說不定還牽連着更深的人,所以細想之下,他心裡不禁越來越冷,於是鐵着一張臉立在風雨中久久不動。

“嘩嘩嘩嘩......”

背後忽的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是在壓着聲音走路,生怕被人給聽了去似的。

趙康屏氣凝神,在感覺到那個人靠近自己的時候猛地轉身,將早已去了鞘的長劍如一道疾風般朝後面那道影子掃過去,卻在聽到一聲嬌滴滴的驚呼時猛地收住劍鋒,將寶劍丟在地上。

“怎麼會是你?這麼個大雨天不待在宮裡出來做什麼?”他看着面前那個雖然濕透了卻愈發顯得妖嬈的身影,一邊撿起地上的長劍,一邊口中嗔怪道。

花蕊夫人瞥了他一眼,“晉王許久都沒來找過奴家,難道就不想奴家嗎?”

趙康上前擰她臉蛋,“想,怎麼會不想,只是現在局勢紛亂,我平日里根本抽不出空,就算到了宮裡,也只能在前朝走動,甚少有時間能到宮闈中來。”

花蕊夫人順勢摸上他的手,指頭肚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晉王又騙人,以前皇上三五不時便招您進宮陪他吃酒的,您倒怎麼說自己沒得閑了?”

趙康冷哼一聲,“你也知道是以前,現在時移世易,局勢早已不同從前,我與皇上也......”說到這裡,他略略一頓,忽然盯住花蕊夫人那張被雨水沖刷的有些蒼白的小臉,“夫人,你說,我和他到底誰更厲害?”

花蕊夫人聽他竟然沒說皇上,而只用“他”來稱呼,神色不禁稍稍一滯。不過她馬上就恢復了常態,閃身鑽進趙康懷裡,“朝堂上的事情奴家哪裡知道,不過在奴家的寢殿中,您可是比他厲害得多了。”

聞言,趙康被逗得“嗬嗬”大笑了幾聲,剛捧着她的臉要親下去,卻冷不丁透過交錯縱橫的枝葉看到杏崗腳下的茅亭中躺着個人,那人身着和雲錦一模一樣的衣服,雙目緊閉,側身倒在亭中,一動不動。

趙康不動聲色的將花蕊夫人推開,小聲說道,“你先走,那裡好像有個宮女。”

花蕊夫人被唬了一跳,以為他倆的事被旁人看到了,於是趕緊整理好衣衫,提着裙角偷偷摸摸的朝山背面的小徑走去。

可是,她只走出了幾步,卻看到旁邊的花叢動了幾下,花叢上方冷不丁冒出一個尖尖的帽檐,似乎是紙做的,形狀卻和送殯帶的帽子一模一樣。

花蕊夫人被嚇得魂不附體,身子卻像凍住了一般,站在原地,直到花叢里那東西慢慢沖她揚起腦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怪臉,她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嘴裡直叫着“救命”朝後躲。

趙康聽到了他的呼救聲,三步並作兩步沖將過來,看到草叢中那幾個和雲錦描述的一模一樣的小人兒時,他先是一驚,後便虎目圓睜,舉劍朝下砍過去,直砍得那片地泥葉飛舞,長草斷成了無數碎屑。

可是,一片狼藉中,那些白色的如紙片一般單薄的小人兒卻不見了,若非他剛才親眼所見,若非身旁還在瑟瑟發抖、兀自哭個不停的花蕊夫人,他可能真的要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當成是自己的一場夢境了。

“晉王,那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皇宮後院,天子腳下也會有這種髒東西?”花蕊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膛微微喘息,極是惹人憐愛。

趙康卻沒看她一眼,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他疾步走下山坡,來到茅亭裡面,俯身在那宮女的鼻間試了試,在發現她只是昏了過去,並沒有性命之憂後,他才慢慢起身,望向遠處朦朧的景緻,蹙眉搖頭道,“難道這宮裡真的出了妖異?可是為何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這個時候卻冒上來了呢?”

想到這裡,他微微握緊拳頭:此事生的怪異,以他一己之力定無法處理,只能先稟報上去,請皇兄來拿注意了。”

***

趙康到達文德殿時,趙澤平正陪着皇上在檐下逗鳥,那隻通體烏黑的八哥見趙康**的走進來,便“撲棱”了幾下翅膀,嘴裡丫丫道:“晉王來了,晉王來了,皇上,晉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