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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李雲澤慢慢俯下身子,目光平視洞口,瞳孔縮成兩條細縫,在灰黑色雨霧的映襯下,幻化成駭人的兩抹綠色。

伴隨着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他身上的長衫從脊背慢慢滑落下來,露出裡面如火焰般炸開的橘紅色長毛和四隻沾滿了泥漿的利爪。

他凝視着前方黑魆魆的洞口,背部微微弓起,裂開又尖又長的嘴巴,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可是,就在他準備鑽進洞中的時候,身後卻忽然飄來一股濃郁的酒香。他一分神,連忙旋身向後,可還未完全轉過去,旁邊已然多了一道人影,那人一手握着個酒葫蘆,一手持一把長劍,警惕地盯着前方那個黑乎乎的洞口。

“你是......”

他一時語結,愣住不動:這香味兒他很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裡聞到過,沒錯,這一年來他跋山涉水,馬不停蹄地搜尋仇人的蹤跡,每每在疲累至極或者即將進入夢鄉的時候,都會嗅到這股子香甜的酒氣。一開始,他還覺得奇怪,後來,倒慢慢適應了,再後來,他竟徹底忘了這回事,甚至沒注意到這香味在他來到和峴村後便消失了。

所以現在,在親眼看到了這個一身義士裝扮的男人後,他很是吃了一驚,一時間無法分辨他是敵是友,更不知他為何跟了自己這麼久。

男人卻沒有看地上那隻火紅的狐狸,他拔下酒塞喝了口酒,眼睛卻還是死死鎖住洞口,不敢偏移一分一毫。

“為何要跟着我”狐狸終於按奈不住了。

男人緩緩低頭,言辭間卻是答非所問,“這洞里洞外的血腥氣極重,狐狸嗅覺靈敏,應該不會聞不出來吧?”

“我問你為何要跟着我?”

“他不會留下活口的,現在這般大敞洞門,無非是想誘你進去,扈准,你......難道想不明白嗎?”

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狐狸緊繃的身子忽的直立起來,未幾,他又變成了那個身長玉立的年輕公子。

他不再對男人逼問不舍,轉而望向幽深的洞穴,低咽道,“我自然知道這是他的詭計,聽鄒民說,這連蒂冢里雖然葬着兩個殉情的女人,但是幾百年來,從未有人命喪此處。直到十年前,小同的哥哥在這裡被人挖眼而死,村民們又看到了那兩個女人的魂魄,從此便沒有一人敢靠近此地。我由此猜到,當年那老道為了不被人打擾,才故意殺人,以此來恫嚇村民,使自己可以在這荒冢里潛心修行,而我剪的紙狗身上,亦染上了他的氣味,所以便斷定,他一定藏身於這連蒂冢里。我自知他法力高強,憑我一己之力,絕不是他的對手,可小同因我命喪荒冢,我又豈能坐視不理?”

聞言,男人一言不發的舉起長劍,對準黑洞划了幾下,劍影飛舞,頃刻間,洞口已被石頭堵了個嚴嚴實實。隨後,他拽住扈準的胳膊將他拖到一邊,輕聲說道,“你既知自己對他如螳臂當車,就不要再白賠上一條性命了,若想為小同報仇,若想為你胡家幾十口人報仇,就只能到新安去找她,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扈准心中大驚,聲線都顫抖了幾下,“是她讓你跟着我的?”

男人冷靜地看着他,“你應該感謝她讓我跟着你,否則今天你鑽進洞里,現在應該被他製成一條狐皮馬甲了。”

扈准雙眼微眯,“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男人旋身朝茫茫大雨中走去,“這不重要,這裡距新安城還有幾天的路,咱們最好現在就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扈准站住不動,對男人懇乞道,“小同雖已救不回,可是他雙親尚不知他已命喪古冢,我必須到鄒家知會他們一聲,否則,又於心何安?”

男人腳步一滯,猶豫了一下,終於回頭看他,“好,我同你一起回去,將此事告訴鄒氏夫婦後,咱們再一起離開。”

***

如扈准所料,鄒氏夫婦在聽到小同的死訊後,差點昏死過去。情緒平復下來之後,鄒民便無論如何要到連蒂冢去,說是要將它掀翻砸碎,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見他如此,方才還倒地不起的鄒嬸便奔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口中直嚷着若是他今天敢跨過屋門,她便一頭撞死在這裡,索性一家人全死了,也算落得乾淨,一了百了。

扈准看到鄒氏夫妻因小同之死全然崩潰,心中自是自責不已,只能不停地勸說安撫,哪裡還能顧得上其它事情。

此刻,他恨極了自己的懦弱,若非他考慮不周,低估了那老道的陰毒,小同便不會死。可是即便知道自己難脫干係,他卻仍不敢將真相如實說出,他怕,怕那對夫妻將矛頭轉到自己頭上,更怕小同不原諒自己,如此一來,他身上的血債便又多了一重。

想到這裡,他心裡一片蒼涼,忽然腦中又飄進起扈鄭對他說過的一席話,他說:小狐狸,你聰穎,是個可教之才,只是你生性軟弱,若不加以磨練,以後不僅難以成事,更會壞事,所以讓你代替準兒,實不知是福是禍啊。

他低頭,握緊拳頭:先生,您沒有猜錯,我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所以才會一次次的做錯事,傷了這麼多無辜的性命。

念及此處,心中已是悲痛交雜,茫茫然一片,身魂似乎都分離成兩片,各居一端,無法匯合。

“扈准,該走了。”

男人的聲音從院門外傳來,他一直沒有進門,只蹲在牆根處,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說來也怪,他那酒葫蘆不大,裡面的酒卻像喝不完似的,酒香濃郁,撲鼻而至,讓扈準的腦中忽然多了幾分清醒。

“該走了,”男人忽的站起來,望向越來越暗的天色,語氣里多了幾分凝重,“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聽到這話,扈准勉強抬起頭,一字一頓道,“壯士,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