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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怪鳥卻一直沒動,就這麼立在崖邊,靜靜地盯着鍾志清,翅膀緊緊貼在身體兩側,若不是那兩點閃着白暈的眼睛,看起來簡直就和一塊怪異的山石無異。

見此情景,鍾志清心裡騰出一線希望,他強打精神,手撐着地勉強站直身子,一點點地朝後面退去。

可是將將退出兩步,身體卻撞到了一樣物事上。

鍾志清渾身一凜,剛想轉身,卻被一個人從後面箍住了脖子,不是用手臂,而是用斧頭,冰涼的斧刃正對着他的喉管,只需再稍稍靠近一寸,便會了解了他的性命。

“說實話,我便不殺你。”一個嘶啞的聲音傳進鍾志清的耳朵。

“壯士手下留情,我什麼都說便是。”鍾志清沒料到身後會突然殺出個人來,當場便嚇得魂不守舍,除了低聲討饒,什麼都無法思考。

“十六年前是你的人燒了鹽船,對不對?”

這話如一柄利劍直戳他的心窩,他哆哆嗦嗦地搖頭,“我只是讓他們劫船,沒讓他們放火,這件事純屬意外,絕非我故意為之,還請壯士饒命,還請壯士饒命啊。”

背後的人身子猛然一軟,斧刃朝下滑了一點,將鍾志清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紅的口子,“好一個意外,就因為這麼一個意外,我許家二十多口人的性命便毀於一夕......”他的聲音越來越沉,說到最後,竟然帶着哭音,連帶着手臂都微微抖動起來。

見他心智渙散,鍾志清抓住機會,猛地將擱在脖子前面的手臂推開,瘋了似的朝後面那片黑魆魆的樹林跑去。

山風從臉頰邊划過,將血與汗混雜的氣味帶入他的口鼻,他咬緊牙關,大腦空白一片,所有的感知都匯聚在前方那片樹林中,除此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

十步、五步......眼看就要到了,林子很密,怪鳥就算追上了,恐怕也無法在中間穿行,所以到時候,只要甩掉那個一身戾氣的男人,自己就得救了。

想到這裡,鍾志清不禁將步子又邁得大了些,“撕拉”一聲,竟然將衣角都扯爛了。然而腳還未落到地面,後腰卻猛地一緊,整個人向後騰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拉向崖邊。

身體重重的落在懸崖邊緣的碎石上,劇烈的疼痛讓鍾志清忍不住叫出聲來,可是叫到一半,聲音卻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看到一隻如彎鉤一般的鳥喙正懸於自己的鼻尖上,鋒利的邊緣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着刺眼的寒光。

“壯士......你不是說了,我說了實話,你便......便饒我性命.......”

一句話簡短的話,他卻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之說完,話落,豆大的汗便順着腦門不斷滑下,將他渾身的衣衫都浸透了。

“我是說過不殺你,可是它卻沒有許過你什麼,血債血償,你欠他們的,也到了償還的時候了。”

許大年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後,忽然抬起頭,虔誠地望向屈子鳥,雙眸中沒有復仇的烈焰,反倒填滿了日常月久的滄桑,他在笑,笑聲中透着無盡的凄涼,“就是他,他就是那把大火的幕後真兇,你們今天......可以復仇了。”

***

聽到鍾志清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下面傳來時,晏娘翹着二郎腿坐在高高的樹杈上一動不動,眯縫着眼睛欣賞屈子鳥對仇人行刑:它將他的肉一塊塊的啄下,每次只啄掉一點點,不傷及可以立即致命的部位,前胸、後背、大腿、臉頰......

每伴着它低頭的動作,下面便會傳出鍾志清鬼號似的的慘叫,叫聲凄厲嚇人,回蕩在山谷中,久久都不能散去。

到了最後,晏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搖頭咂嘴道,“也罷也罷,被他害得這樣慘,若不施此酷刑,一會子我恐怕也無法順利送你們一程,”說到這裡,她腦中忽然閃過一道白光,自言自語道,“既然鍾志清是那場大火的幕後真兇,那嚴慶陽就是冤枉的,若是如此,那鍾志清就要罪加一等,落得這樣的下場倒也不值得同情。”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底下的動靜才漸漸消失了,晏娘看着那具已經成了白骨的屍體,眼中寒光一閃,從樹梢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屈子鳥後面,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針朝它擲去。

銀針帶着一縷微光,不偏不倚地扎進屈子鳥的後腦,它雙翅輕輕撲棱了幾下,遂像被定住一般,保持着振翅的姿勢立在原地不動,鳥喙上的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困住屈子鳥後,晏娘回頭,目光在許大年臉上一轉,見他神色平靜,她心中倒是訝異起來,慢慢踱到他面前,繞着他轉了一圈兒,口中輕聲問道,“好容易將它從河底放出來,怎麼現在見我困住它,倒不着急了?”

許大年啞然失笑,“急?為何要急?這十六年來,我從未像今日這般舒心,”說完,他望向晏娘,深深吸了一口凜冽的山風,臉上映出一抹由衷的笑,“這滋味兒真是美妙極了,這十六年來,我不得一日快活,不敢有一分鬆懈,就是為了這一天,”他眼睛微微一斜,望向山崖邊上的屈子鳥,“你看它的眼睛,沉靜的像一汪水,我想它也同我一樣,如釋重負,從此再無煩憂。”

晏娘旋身望了屈子鳥一眼,只見它蒼白的瞳仁還是老樣子,圓地像兩枚紙錢,可不知為何,她卻從中看出了許大年說的平靜:它的目光深沉、悠遠,就像洪水過後的荒原。

晏娘略一沉吟,遂又看向許大年,“你可知這畜生害了幾多性命,所以今日,我必不能留它。”

許大年看着她笑,“血債血償這個道理,恐怕這世間沒幾人比我更明白了,姑娘,我和它的命,你想要盡都可以拿去,反正此仇已報,它從此也可安眠了。”

晏娘微微一怔,她本以為許大年被壓抑的太久,所以早已鑄成仇世的性格,卻沒想他會如此豁達,面對死亡時也坦然受之。

正在暗自思忖,忽聽許大年低聲嘆道,“除了這幾條人命,還有一人我也對他不起,今將此事告訴姑娘,還望管姑娘日後能替我向他上柱香,以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