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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鍾志清淡淡問了一句,“夜半三更的,什麼事這麼急,也不怕驚到小姐。”

“老爺,是是環翠”

鍾志清眼睛一轉,“環翠?莫不是她傷得重了?”

“不是郎中說她的傷到不要緊,只是環翠她她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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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翠跪在房門外,臉白得像張紙,冷汗涔涔落下,將地面印成了一片黑色。她翕動着沒有血色的嘴唇,輕輕說道,“老爺,小姐,一定是那郎中醫術不精,診斷錯了,我真的沒有沒有做出過丟人現眼的事情”說到這裡,她朝前爬了幾步,抓住鍾敏的衣擺,“小姐,你信我的是不是,環翠一直跟在您身邊,從未離開過,連晚上都守在您的房中,我做過什麼,您是最清楚的,是不是?”

鍾敏嫌惡地瞅了她一眼,身子一側將衣擺從她手心裡拽出來,躲到鍾志清身後,小聲說道,“爹,女兒實在不知道她都背着女兒做了什麼,不過事已至此,爹還是快將她攆了吧,省的讓別人看我們鍾家的笑話。”

鍾志清盯着環翠的腹部,看到她的肚子已然顯懷,竟像是有五六個月身孕的樣子,若不是衣衫寬鬆,應該早被人看出來了。

他心裡厭惡至極,面上卻佯作鎮定,清了清嗓子,緩聲說道,“事情既已分明,環翠,我索性成全了你,讓你與你腹中孩兒的生父團聚,”說罷,他輕甩衣袖,“你且去吧,不是鍾家不顧念主僕情誼,實在是因為你做了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已不宜陪在小姐身側。”

聽他這麼說,環翠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老爺,我我從小在鍾家長大,您現在把我趕出門,我能去哪裡?”

鍾敏從鍾志清肩膀上探出頭來,鼻中哼了一聲,“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只要別再出現在我眼前就好,再說了,你那小情郎應該巴着盼着你呢,你現在出去了,正好合了他的意,我們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姻緣。”

環翠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幾下,終於說出了她這輩子最為膽大的一句話,“小姐,你怎麼能如此狠心,環翠跟了你這麼多年,和你一起長大,你竟是連半點情分都不顧了嗎?”

鍾敏見環翠竟敢頂撞自己,一時氣急,臉色也頓時變得煞白,她惡狠狠地盯了環翠一會兒,慢慢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現在就把這賤蹄子趕出去,一文錢都不要給她,我倒要看看,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個孽種要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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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衛盯着那個男人已經有一個時辰了,它全神貫注、一心一意,目光不敢有半點偏移,即便那人衣着普通,手上忙着的更是再常見不過的家務事。

燒火、添柴、煮飯、進食、洗涮

男人駕輕就熟,將每一件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終於,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在木桶中隨便洗了幾下手,又在衣服上擦了幾把,這才打着哈欠準備從院里返回房中。

即將踏進門檻時,他終於注意到了那隻立於房檐上面的小鳥,臉上不由的綻放出一絲笑意,折返回灶房撕了塊饅頭,手指將它碾成碎屑後,沖精衛輕輕吹了聲口哨,“小傢伙,這裡有吃的,快來。”

精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隨即便展翅從房檐飛下,落在男人的手掌中,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雙眼看。

“哎,倒是個有靈性的,只是,你怎麼不吃呢?一個勁兒的盯着我做什麼?”男人臉上掠過一絲訝異,他也看着精衛,彷彿想從那兩隻琉璃似的眼珠子中看出點什麼。

少頃,他憨厚一笑,臉上的皺紋一時間全部深陷下去,給他的面龐添上了一抹揮之不去的滄桑,“小傢伙,難道你嫌我做的饅頭不好吃?沒想到你這鳥兒嘴巴竟刁得很,好吧,我那櫥櫃里還有別人送來的一點點心,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拿給你。”

說完,他便俯身想將精衛放在地上,可是精衛兀自不動,爪子摳住他粗糙的手心,站立得安然自若。

男人一笑,“你倒是不怕人,好,我帶你一起過去,你想吃什麼,便選什麼好不好?”

灶房裡只有一扇極小的窗子開在高處,所以即便現在夕陽尚未完全落下,裡面依然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男人托着精衛走到櫥櫃旁邊,一隻手將櫃門打開,樂呵呵地沖裡面一指,“喏,家裡就我一個人,也沒有備太多吃食,你喜歡什麼,自己挑。”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也笑了,或許是寂寞了太久,他竟然對着一隻小鳥絮絮叨叨了半天,還讓它跟進來選吃的,若是被旁人看見,怕不是以為他已經瘋掉了。

可正在暗自發笑之時,手掌上的精衛卻撲棱了幾下翅膀,忽然向前一躍,跳到了放在櫥櫃旁的一口注滿水的大水缸的缸沿上,一眨不眨地瞅着泛着黑光的水面。

男人身子一僵,遂站住不動了,臉上的笑亦慢慢凝住了,藏在白得有些發青的臉皮下面,將他的面龐襯托的有幾分嚇人。

“咕嘟。”

一隻氣泡從缸底浮上來,在水面上炸裂開來,打破了灶房中死一般的寂靜。見此情形,精衛的小腦袋轉了兩下,慢慢朝水面探了下來,血紅色的鳥喙幾乎要碰觸到水面。

男人的身子剎那間繃緊了,他看着缸沿上那個一身藍羽的小鳥,屏住呼吸,將一隻僵直的胳膊貼着身側慢慢抬起,一點點的朝水缸靠過去。

一寸、兩寸手指離精衛越來越近,再朝前探一探,他便能觸到它了心提到了喉嚨,渾身的血液亦沸騰起來,將他全身的毛孔都脹大了

九鼎一絲之時,精衛忽然仰起腦袋,朝高處那個透出一線微光的窗口望去,如此這般的凝望了一會兒,它又一次拍拍翅膀,縱身騰起,像一隻飛鏢似的穿出窗子,獨留男人立於水缸旁,緩緩放下抬了許久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