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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拉車的馬兒趕了一天的路,走到新安府門前時,已經疲憊不堪,不耐煩地用蹄子“嘚嘚”敲擊着地面,濺起陣陣薄塵。

蔣惜惜領着迅兒先從車廂里下來,晏娘和程牧游也跟在後面鑽了出來。

這一路上幾人之間就沒有幾句多餘的話,只各顧各的看着窗外的風景,車廂里的古怪的氣氛連迅兒都察覺到了,他問了幾句之後,見沒人解釋,便識趣的閉緊了嘴巴,靠在蔣惜惜身邊一聲不吭地坐了一路。

現在終於可以離開那個狹小的空間,蔣惜惜和迅兒心裡都輕鬆了不少,兩人和晏娘告別後,便手拉手朝新安府里走,可是剛走出幾步,卻聽一個帶着几絲怒氣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程大人請留步,晏娘有話要問大人。”

蔣惜惜和迅兒同時回頭,想看看程牧游作何反應,可他只是微微一愣,旋即便頭也不回的跟在晏娘身後朝霽虹綉庄的方向走去。

“惜惜姐姐,爹爹他惹到晏娘了嗎?”迅兒看着兩人匆匆離開的背影,拽着蔣惜惜的衣角小聲問道。

蔣惜惜苦笑一聲,“我本來以為晏姑娘與其他女子不同,沒想到,她也會因為碰了釘子耍小性子,也會因為被拒絕而惱羞成怒。”

“這話什麼意思?”迅兒更加糊塗了。

蔣惜惜摸着他的髮髻,一邊搖頭一邊砸吧嘴皮,“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還是趕緊回去給菩薩上幾柱香,祈求你爹爹平安無事四肢俱全的回來吧。”

***

葡萄藤上的葉子全落盡了,只剩下些枯黃的老藤在上空漫不經心地繾綣、盤繞着,如一張大網,將下面的兩人與塵世隔開。

晏娘靜靜地看着程牧游許久,終於,問出那句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一句話來。

“大人為何不願意娶我?”

還沒等程牧游回答,她便炮語連珠道:“大人是嫌我不夠賢良?不夠聰慧?還是不夠標緻?為何我都同意了令尊的提議,大人卻還是要將我拒之門外?”

她說這話的時候,胸口一起一伏,柳眉微微蹙起,顯然在極力壓抑着怒火。程牧游看着她氣得有些泛紅的臉蛋,心裡有是可氣又是可笑,他輕嘆一聲,在腦中梳理了一下語言,這才說道,“晏姑娘卓犖超倫,絕非尋常女子所能及,只是男婚女嫁,不能以條件作為衡量之物,程某更看重的是一個‘情’字。”

晏娘語竭,過了半晌,才眨巴了幾下眼皮,“大人的意思是,您從未對我動情?”

她說這話的同時,一片葉子緩緩從兩人之間打着旋兒飄過,落在程牧游的鞋面上,發出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一絲微響。

他直視她秋波淺漾的雙眸,“我有,但姑娘沒有。”

“我也有。”晏娘想也不想就說出這三個字,為表決心,她甚至對着朗朗藍天豎起三根手指,言之鑿鑿,“我真的有,大人數次救我於危難,我早已對大人芳心暗許,還望大人莫要將晏娘的一片真心視如草芥,棄如敝履。”

看到她指天對地的發誓,程牧游臉上浮出一絲笑,若晏娘此刻沒有專註於編造謊言,她應該能看出那笑容中透着凄苦,還有幾分淡淡的無奈。

“姑娘真的想嫁給程某?”

終於,在她安靜下來之後,程牧游問出了她滿心企盼的一句話。

***

拖着疲憊的身軀剛走進院子,迅兒就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抓着他的手晃蕩,“爹爹,你要娶晏娘了是嗎?”

程牧游瞪他,“你剛才在牆下偷聽了?”

迅兒吐吐舌頭,“我也是擔心爹爹,惜惜姐姐說爹爹有性命之虞,所以我才偷聽的,”說到這裡,他忽然眨巴着大眼睛,在程牧游臉上仔細打量,“奇怪,爹爹要娶妻了,卻為何不見半點喜色?爹爹明明就是喜歡晏娘的不是嗎?”

程牧游緩緩在迅兒面前蹲下,“迅兒,君子不乘人之危,這句話你懂嗎?”

迅兒搖頭,輕聲說道,“爹爹娶了晏娘,為何叫乘人之危呢,這且不說,既然是乘人之危,那爹爹後來為何又同意娶她了呢?”

程牧游在他秀氣的小鼻子上一刮,“我原以為是乘人之危,可後來才發現是成人之美,因為她好像根本沒將嫁給我當成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我便乾脆遂了她的心意。”

這番話徹底把迅兒搞糊塗了,他皺起兩道細細的淡眉,嘴裡嘟囔道,“什麼乘人之危成人之美,我怎麼聽不明白?再說了,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為何爹爹說的晏娘好像很無所謂的樣子,倒是爹爹,看起來滿臉愁苦?”

見他一副懵懂的模樣,程牧游搖頭一笑,“傻小子,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這些事,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

在晏娘嫁入程家前一天,李玉珊以惡逆罪被開封府判以刺配之刑發配登州。

行至徐州時,押送的官兵讓犯人們停下休憩片刻,李玉珊席地坐下,望向遙遠的天際,流雲正繾綣着飄向天地的盡頭,如同那些再也不會倒流的歲月一般。

她看着看着,清秀的面龐上透出一絲凄婉,“公子,我沒做到的,只能靠她來幫我達成了。”

忽然間微光一閃,刺痛了李玉珊的眼睛,她抬頭,卻見不遠的山坡上站着一個人,那人手中,握着一塊銀光淙淙的綉帕。

***

數月前。

“李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我已將宋明哲一家安葬在碧草之下,讓他們的屍身不至於流落荒野,魂無歸處,你也莫要再執着,快些離去吧。”

“姑娘......我想報仇,為公子,為老爺,為宋家無辜死去的白余口人報仇。”

“你既知宋大人一家是被誰所殺,就應該明白憑你一己之力,根本無法為他們報仇。”

“可是姑娘可以,不是嗎?”

李玉珊看着面前那個一身翠衣的女子,濡濕眸底忽的浮起一層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