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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屋門關上,月牙的笑聲也變得遙遠而縹緲。李德讓這才將臉上的笑容收起,望向站在座前的那個人,輕聲問道,“那邊傳來什麼消息了?”

那人行了一禮,“大人,屬下這些日子一直在遼陽查探陰兵失利的原因,皇天不負有心人,幾日前,終於讓屬下找到了一個目睹此事全過程的人。”

李德讓皺起兩道濃眉,“他怎麼說的?”

“那人是個生意人,陰兵襲城那日他正好在城外,所以才將事情的原委看了個清楚。他說,他當時就藏在城門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上,看見大宋守城的士兵被陰兵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幾乎要全軍覆沒,可是兵敗城破之時,有一個手持鐵尺的道人從遠處走來,他掌心托着三把火焰,抬掌落掌之間就將你三千陰兵卷進火海之中,全部燒乾凈了。”

李德讓猛地從座上站起,目露精光,死死盯在那人臉上,“那道士是何模樣?”

“衣着普通,不過,他的脖頸上有一道像小蛇那麼粗的疤痕......”

聞言,李德讓久久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柱香功夫,他才咧嘴輕哼了一聲,說出三個字,“又是他。”

“大人,屬下愚鈍,那道士到底是何人?難道是大人的舊識?”

“舊識?確實是舊識,”李德讓笑了兩聲,聲音似風刀霜劍,聽起來不寒而慄,“當年若不是他忽然叛變,將我們伏擊宋軍的計劃泄露出去,我手下那三千遼兵便不會慘死於陰兵槽中。”

那人大驚,“我只知道當時軍中出了叛徒,沒想,竟是這道士?只是大人,這道士明明就是宋人,卻又為何會知曉咱們大遼的軍務要密?”

李德讓看着窗外透過來的幾束日光,微眯鷹眸,輕聲道,“他法力高強,深得景宗信任,而且,他還與景宗達成了某種約定。”

“約定?”

李德讓沉默着點頭,旋即,又抬頭望向那人,聲音里透着不容反駁的堅定,“你派人去打聽他的行蹤,一旦確定,我們就啟程。”

那人一愣,“大人,您要親自去大宋?”

李德讓唇角溢出一絲陰鷙的笑,“這麼多年了,我也該去會會這位老友了。”

***

天還沒完全亮,程家的小廝們便將從市集上採買回來的五色紙和棉花搬到院中,滿滿的堆了一大摞。

聽到動靜,李玉珊打着呵欠從房裡走出來,見其他人都圍在院中低聲商量着什麼,便擠到前面,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買這麼多彩紙做什麼?還有這棉花,黃不拉擦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說完,才發現一眾人等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鄙夷和不解都有,方才覺得有些心虛,小聲嘟囔了一句,“看着我做什麼?你們買的棉花不好,還不讓人說了?”

話落,便看到程秋池沖她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可他還是晚了一步,劉子芊清清嗓子,笑着對李玉珊說道,“妹妹難道不知今日是寒衣節?這些五色紙和棉花是要給先人們做冥衣的。講究的人家,還會特意到離家不遠的路口,為‘遊魂路鬼’送寒衣,為的是‘鬼有所歸,乃不為厲’,賄賂那些流浪鬼,使它們能與自家的亡人和平共處。”

李玉珊聽劉子芊講得頭頭是道,便知她又故意在下人們面前奚落自己胸無點墨,於是恨恨瞥了她一眼,轉身出了人群,朝前堂走去,來到門口時,她扶着門朝劉子芊一望,口中“嗤”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寒衣節嗎,明年今日,還不一定要多做幾件冥衣呢?”

見李玉珊氣呼呼的離開,程秋池便有些站不住了,剛想跟過去,卻被程德軒叫住,“秋池,現在南紙店都賣現成的冥衣、靴鞋,不用專程買來自己做吧,子芊又有了身孕,親自做這些,未免費心費力。”

程秋池陪笑道,“我本也不讓她做的,可是母親和弟妹在世時,與子芊相處甚好,所以她也想趁此時機,聊表心意。”

程德軒讚許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就多找幾個丫鬟幫着她一起做,切莫累到了身子。”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牧游和迅兒什麼時候到?”

程秋池忙說道,“牧游昨晚從新安啟程,應該中午前就能到家,不會耽誤事情的,父親放心就是。”

程德軒點頭,“清明他就沒有回來,這次,也該來祭拜先祖,庶展孝思了。”

***

果如程秋池所說,未到午時,程牧游的馬車就到了,親人見面,不免寒暄一番,之後,一家人便出郊掃松,祭祀墳塋,把那些做好的冥衣元寶在墳前燒掉。

重新回到程家時,已到黃昏時分,迅兒看着滿桌子炸物,摸着扁扁的肚子,小聲對蔣惜惜說道,“忙了一天,現在總算能吃飯了吧。”

蔣惜惜撇嘴一笑,趴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這些是供奉祖先的吃食,一會兒拜祭完畢,還要到路口焚燒紙衣,回來之後才能開飯呢,你就再忍耐一下,不然你爹又要說你嬌氣。”

迅兒無奈,卻也不得不遵從,好在白天已經祭掃過了祖墳,所以祭拜只是走個過場,儀式非常簡單,所以天剛暗下來的時候,一家人便來到街頭焚燒冥衣。

下人們人們用土灰撒了一個灰圈,焚香上供,香煙繚繞中,大家把那些冥衣紙錠點燃後放進灰圈,一邊對逝去的親人們陳述哀思一邊低低的哭泣。

一陣寒風吹過,捲起帶着火星的紙灰,劉子芊一個沒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程秋池怕她着涼,便對程德軒說道,“父親,不如讓子芊先回去吧,她也忙了一天了,我怕她身子受不住。”

程德軒擔心她腹中的孩子,自然是點頭應允,命丫鬟陪着劉子芊回家。

見她走遠,程德軒便重新在凳子上坐下,他凝望着灰圈上面那些紛飛的火星,眼底有什麼東西忽的熄滅了,輕聲對正在焚燒冥衣的程牧游問道,“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