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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娘展顏一笑,“這有何難,牛皮已破,紅繩上的邪咒亦已被我破除,我送你們一程便是,”說到這裡,見方靖仍是懷疑,便秀眉一挑,輕聲說道,“你爹娘已經先你一步轉世投胎去了,難道你不想與他們團聚嗎?”

方靖大驚,“你不是說我娘......我娘她......”

晏娘聳肩,“我被她佔了這麼長時間肉身,說點氣話罷了,你怎麼還當真了?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聽到這裡,方靖臉上已經滿是釋然,他規規矩矩的跪下來,沖晏娘磕了三個頭,“姑娘大恩,我們定不敢相忘,可是這恩情只能在下輩子再報答了。”

晏娘右手輕輕一抬,示意自己領情了,旋即正色說道,“盧天瑞,你準備好了嗎?”

方靖點頭,目光坦然的注視着眼前的銀針,他看見她食指輕輕向下一落,那根銀針便猛地抖動了兩下,倏地飛向自己身後,從腰部直穿了過去。後面發生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只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拖拽着,朝一片刺眼卻溫暖的白光飛去,飄飄悠悠,猶如在雲彩中一般。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只不斷的重複着幾個字:洪洞縣,躍上村,楊周氏。

晏娘將白線從銀針上取下來,把兩端系在一起,將它套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晃了幾下,這才朝還坐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程牧遊走過去,伸手將他攙扶起來。

程牧游扶着她的胳膊,眼睛卻望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幾個人,急道,“晏姑娘,他們怎麼......怎麼還是一動不動,不會是......不會是......”

“不會什麼?死了嗎?”晏娘斜他一眼,搖頭道,“大人放心,他們不似我,被奪舍了這麼多天,魂魄沒有那麼容易回來,一會兒回去了我自會幫他們招魂,到時候,就又一個個活蹦亂跳的了。”

聽她說的這麼輕鬆,程牧游的心算是放到肚子里去了,不過轉念一想,口中兀自說出兩個字,“奪舍?姑娘的意思是,這麼多天,你們都被奪舍了?”

晏娘闔首,將程牧游攙扶至一塊乾淨的大石頭旁邊,讓他坐下,這才說道,“奪舍是道家的理論,通俗點說,就是借屍還魂,《左傳?昭公七年》就有寫到: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馮依於人屍,以為淫厲。可是自古以來,只有亡魂附於新屍之說,就像那血玉釵上的冤魂,即便怨氣極深,也只是在謝小玉死後才能完全佔據她的身體,像如今這般直接鳩佔鵲巢,實屬少見。”

程牧游握拳,“不光是少見,簡直是罕見,它們竟然能附在姑娘體內,讓你昏迷幾日,程某實在是想不明白。”

晏娘在他身邊坐下,摩挲着纏繞在皓腕上的白線,輕聲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不明白,為何迅兒的項圈動的那麼厲害,我卻覺察不到這些玩意兒,直到今天,我看到了一隻破掉的牛皮口袋以及它上面系著的紅線,才想通事情的原委。原來盧天瑞和他的族人早已是非人非鬼的怪物,他們真正的名字,叫鬼仙。”

“鬼仙?”

“牛皮袋和紅繩將他們的靈魂封存起來,沼澤又令他們的肉身不會**,可是,即使肉身和魂魄俱在,他們還是死了的,經歷了幾百年的光陰,他們變成了鬼道中的神仙,人道中的鬼物,非人非鬼,所以,我便無法感知到他們。”

程牧游恍然大悟,“我一直覺得奇怪,我劃開牛皮袋的時候,明明有一具人體,可是它突然就消失不見,鑽入小武的體內了,原來他們早已是處於鬼道與人道中間的另一種形態。”說到這裡,他長眉一蹙,“姑娘剛才對方靖說了些什麼?他為何突然對你感恩戴德,心甘情願的步入輪迴?”

晏娘得意得笑笑,“我告訴他那將他全族人害死的仇人轉世後的身份,他能報仇,當然喜出望外,心急火燎的投胎去了。”

程牧游轉頭望向晏娘,見她的笑容里頗有些意味深長,便忍不住追問道,“晏姑娘,盧天瑞他們奪舍,罪孽深重,你卻這般好心,無償的幫助他們報仇雪恨?”

晏娘眼角一挑,隨即低頭,發出一聲冷笑,“無償?三十年後,盧天瑞的轉世會在洪洞縣躍上村殺掉楊氏一家老小,不過,他在返程的路上,會落入一口深潭,命喪水底,被水中的蝦兵蟹將們啃食的乾乾淨淨。”

程牧游一怔,“姑娘的意思,盧天瑞失足落水,也是他的報應?”

晏娘望向程牧游,“他本有機會被人救起來的,只是那個過路之人,沒有聽到盧天瑞的呼喊,所以他才溺水而亡。”說到這裡,她眼神中多了一絲同情,“程大人,那個路人就是你堂弟程啟山的轉世,他今世被盧天瑞所害,所以這一報也還到了來世的盧天瑞身上。”

聽到這句話,程牧游如五雷轟頂,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啟山,啟山他......”

晏娘垂首,口中默然道,“為了保護程裕默和迅兒,他被盧天瑞殺害了。”

程牧游如定住了一般,嘴唇微翕,眼睛死死盯在幾尺外的一株白樺樹上面,久久都不能言語,過了大概有一炷香時間,他心緒稍穩,眼中卻仍是盛滿哀傷,看着晏娘的手輕聲說道,“姑娘手傷未愈,不宜在陽光下暴晒太久,讓程某替姑娘包紮一下吧。”

晏娘看着自己的手背,那上面有一處橢圓形的瘡疤,呈暗紫色,裡面膿水未乾,觸目驚心。她莞爾一笑,毫不在意的將手放在身側,“這次我能奪回自己的軀肉身,全靠大人的妙招,若不是大人讓迅兒把澤漆偷偷塗抹到我的手背上,那老婆子就不會在驚恐之餘被我抓住機會,我也不能一舉將她驅趕出去。”

程牧游緩聲說道,“他們得的是癘病,發病之初,皮膚會最先潰爛,然後蔓延全身,最後傷及肌理和骨頭,毛髮脫落、眼鼻塌陷、四肢畸形。我當時在林間發現了澤漆之後,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發,讓迅兒將它的汁水塗抹在姑娘手上,沒想到,還真的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