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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阿竹沖他怒吼,瞧見唐白已經往遠處走了。

她心裡一凜,遠遠的跪下來,朝着唐白瘦削的,風吹欲倒的背影磕頭。

那一群跟着混混面面相覷,開始還以為唐白要來投靠侯府,一時不敢靠近,一直在暗處盯着的東子,甚至已經回去報信了。

可是,她們並沒有進去,而是等出來一個侍衛,那個丫鬟留下了,小姐仍舊要走。

“跟,還是不跟?”有人問。

“自然是跟。跟着那小姐。”這是毫無疑問的。

於是,十來個男人,又浩浩蕩蕩堂而皇之跟在唐白身後。

住店是不能了,買個包子卻還是可以的。

唐白吃了包子,又忍不住找了個牆根蹲下來,瞧着帕子上一次比一次猩紅的鮮血,她想,大概真的是熬不過這一關了。

阿竹在蘇一那裡,比回揚州,等她死了以後孤零零的一個人,要好得多。

而她,即便是此時此刻想回揚州,只怕身體也禁不住拖了。

之前,為了怕阿竹擔憂,她咳嗽的力度和間隔,都是使出全身的力氣控制的。明明忍不住的咳嗽,她拚命去喝水,拚命去掐自己的胳膊,讓自己被疼痛分散,甚至,她去摳喉嚨,讓自己吐出來。

這樣,顯得咳得沒那麼厲害。

阿竹才信了,她是裝病,不是真的病。

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一日一日的煎熬,一日一日的折磨,若非慕容寶兒這一出,她還能多熬些時日,或者,把小宅子買下來,讓阿竹以後住着,再拖阿梅大姐,給阿竹介紹個好夫婿。

可是被慕容寶兒一逼,連落腳之處都不能有。

她現在想買宅子,只怕也沒人賣她。就算有人賣,也是住不安生的。

慕容寶兒是鐵了心,要把她趕出京城了。

她哪裡還有本事,經得住半個月的奔波,活着回揚州?

只怕要死在路上。到時候,阿竹怎麼辦?

好在,蘇一會好好悔改,會善待阿竹的。

於此,她就再無牽掛了。

唐白怎麼也沒有算到,事情會到今日這個局面。

她想的是,等六皇子娶了親,她的咳嗽那時候也不嚴重,在相國府有上好的山參靈芝鹿茸,吃上一兩個月,也就好了。

就算相國府不給,她用私房銀子,也能把自己治好。

沒想到,相國夫人要趕她走,趕她走不說,還傷了半蘭。

最後,柳氏將銀子據為己有。

她談條件,激怒了相國大人,竟然要殺人滅口。

她拖着病體東躲西藏,又受了大寒,邪氣入里,才會拖得如今這樣嚴重。

上好的藥材也沒有,熬藥的人也沒有,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如今,她又如何醫治自己的病?

最後的那一點銀子,她給放在了阿竹的包袱裡面,留給她度日。

現在,她雖有還有幾十兩銀子,可是要吃飯,要住宿,加起來,連買一隻小人蔘的錢都不夠。

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這群潑皮混混,要了她的命。

真不甘心啊,真不甘心。

她後悔么?不。絕不。

半蘭的後半生,必須要考慮,否則,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難道眼睜睜看着她投繯自盡嗎?

她只怪,相國大人一直是嚴肅的,對她是慈愛的,口口聲聲說爹爹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必然不會虧待她。

於是,她自己與虎謀皮,竟然讓他起了殺機。

活生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那人是一隻老虎,此刻不將她吞噬,留在相國府,遲早有一天,下場還是一樣。

只要皇上還活着,相國大人,就不會讓她活着。

畢竟,死人才能保密。

她有些暗恨自己,不該看那麼多奇書,學習那麼多奇技,更隨意獻出來,惹禍上身。

可是皇上不出來,誰還能制約大皇子?一旦他登基,那麼,便是天下權力最大的人,誰還能動得了他分毫?

刺殺?她上次在獵場,已經見識過了。

下藥?她根本連大皇子府都進不去。

唐白無謂的想着,無論如何,走到這一步,是沒有後悔葯可以吃了。

她朝着城外走去。

那群混混不跟着出來,端看着她走到城門外,完成了任務,去找慕容寶兒領銀子去了,留下其中一個,守在城門口,害怕唐白再回來。

唐白沒想過回來,她記得城外有一處災民聚集的破廟。

如今災情過去一年多,京城門口聚集的災民越來越少,不是引進城內安置,就是想辦法讓他們遷徙去了別處。

唐白慢慢走着,走不了一段路,就彎腰下來拚命的咳嗽,有兩次,都咳得跪倒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子。

阿竹在時,她儘力忍耐,有時候,忍得半天不咳嗽,卻自己都以為,自己病得尚且不重。

沒想到,不需要忍耐時,五臟六腑居然已經難受到這種地步。

天漸漸黑了,唐白拿出一個多買的饅頭,啃了兩口,繼續向前走去。

一騎人馬絕塵而來,跑在前面的人唐白稍微看了一看,便別過頭去。

蘇二狐疑的瞧了一眼唐白的背影,揉了揉眼睛,以為是眼花了,到底拉着韁繩,繼續往京城裡面去了。

顧少鈞坐在高頭大馬上,目不斜視,路上這些賤如草芥的人命,是入不了他侯府世子的高眼的。

只是,為何眼角瞥到的那一抹背影,卻讓他印在心裡,覺得狐疑。

唐白走到破廟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沒有人跟着了,心裡真輕鬆啊。

要是帶着阿竹,她是定然不捨得阿竹跟着她這個將死之人,吃這樣的苦頭的。

她反正沒多久可以活了,自然能夠無比坦然的以天為蓋,以地為席。可若是阿竹在,定然是將衣服都給她鋪上,自己守夜不睡的。

人啊,還是沒有牽掛的好,自由自在,誰也不在乎。

可是,躺在這廟裡最角落的草堆上,唐白卻終是忍不住想起白天見的那個,騎在馬背上,在她身後,稍微慢下腳步的,器宇軒昂的背影。

顧少鈞,你好好活着吧。就當與我,是南柯一夢。

可是,於他是夢,於她,卻是刻骨銘心的結。

以後,他會娶一個賢淑的妻子,生一堆可愛的白胖的娃娃。

她的出現,她的痕迹,在他的一生中,一點點漣漪都不曾激起,一點點水花都不曾濺出。

除了蘇一,蘇二,春夏等人,甚至春娥,侯夫人,侯爺,他們偶爾會想一下她,然後卻不敢在他面前提。

也好,也好,惦記總是痛苦的。

胡亂想着,便又咳嗽起來。緊挨着她的人,聽見她持續不斷的咳嗽,夜裡怒罵了一聲:晦氣!便抱着自己的草堆挪到了別的地方。

如此方才勉強睡着,沒有棉被,半夜凍得醒過來,唐白越發將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像一隻被燒熟的蝦米,身子弓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