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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泉見皇帝瘦削的肩膀縮在一起,早不見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思及往事,白泉也嘆了一口氣。安慰皇帝道,“當年的情景,你也算是臨危受命,挽救了大齊。”

“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聲音暗啞。“這江山我守了這麼多年,也累了。”

白泉扶住皇帝的肩膀,手上稍稍用力。皇帝感受到肩膀傳來的力度,已經明白了白泉的安慰之意。

兄弟之間就是這樣,無需多言。

如同好多年前,他與靖安王,亦是如此。

桃槐,與他大齊有着血海深受。苦等了二十年,這仇總該是報了。

……

虞美人滑胎之後,宮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姜采緊閉宮門,不與他人來往。

外面飄着小雪,屋裡火爐燒的正旺。碧絲在香爐里重新添了香,回頭看姜采坐在窗下的小桌旁,拄着下巴正百無聊賴的對着一局殘局發獃。

被打發出去採花的碧柳探頭進來,小聲喚道,“姑娘,呼倫王子送了請帖來。”

姜采循聲望去,見碧柳手裡頭拿着一個紅色燙金面字的請帖,便對她伸了伸手。

碧柳上前,獻寶一樣將帖子遞到姜采手上,見她打開,伸頭去看,見那鵝黃紙張上的字筆力遒勁,筆鋒飄逸,忍不住讚歎道,“姑娘,這呼倫王子的漢子寫的真好。”

呼倫的字大有顏體之風,第一次看的時候,姜采也頗覺意外。能練成這一手好字,應該也是多年費了功夫的。傳聞說他喜歡中原文化,看來不假。

見姜采沒有回話,而是面色愉悅的看着請帖。碧柳又開啟話癆模式,說道,“呼倫王子漢話說的也好,還會做文章。這些日子,宮裡的小姐妹們都在說他呢。大家都說姑娘是好福氣,這位王子有蒙古第一美男之稱呢。”

“長的是很不錯。”姜采不知可否,卻隨手將請帖扔在了一邊。桌上,已經堆了四五個相同的請帖。

呼倫不止一次邀約姜采,或是品茶,或是對詩,或是看戲。姜采都已各種理由推辭了。

她一直覺得這和親和的古怪。

“你怎麼不去?”榮汶不知何時進了屋,在姜采對面坐下,拿起了請帖。

姜采頗為吃驚,抬頭看了眼守在門口的小宮女。

榮汶隨手將請帖一扔,“不用責怪她們,是我不許通報的。”

“王爺,”姜采坐直身子,正色道,“這是我的寢宮,你我雖有兄妹之名,實則並非兄妹。你這樣旁若無人的進我的屋子,有些不妥。”

“沒什麼不妥,”榮汶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碗茶。“哥哥來探望妹妹,天經地義。你還是先回答我,為什麼不去見呼倫?”

姜采這些日子身子憊懶,不願意和榮汶多計較。冷冷道,“我找不到去見他的理由。”

“我瞧着,你那日對他頗為動心。”榮汶單眉高挑,盯着姜采。“他那副皮囊,確實生的不錯。性子雖魯直了些,人倒是不錯。”

姜採回望向他,有些詫異,“你是在撮合我們?”

榮汶挑眉,並不回話。

這倒是有點意思,姜采偏頭認真的看着榮汶。“你的意思是,勸我去和他見面?”

榮汶聳聳肩,“是陛下的意思,呼倫王子在京的日子,希望你們多走動,日後趕赴蒙古的時候,你也可自在一些。”

姜采無奈,“我的終身,就這麼定下來了?”

榮汶點了點頭,“若你不想被這麼草率的定下來,我也可以幫你。”

他的話雖然帶了幾分戲謔,但語氣卻頗為誠懇。姜采也拿不准他這個人,只好笑着搖頭。“你能如何幫我?從與你定親,到被封君主,再到如今要去和親。樁樁件件,都是我做不得主的。掙扎無用,又何苦為難自己。倒不如接受現實,努力過好日子罷。”

姜采雖是笑着,可聲音卻冷的很。帶着幾分無奈,也有幾分悵然。

重活這一世,姜采是很想和命爭的。想憑着自己的意識過這一生,可一路走過來,生活中的很多事都和想象是相左的。若是一味的想着扭轉,得來的更多是痛苦。倒不如,就在既定的環境下,努力的想辦法過好一些。

她願意離開中原去蒙古嗎?怎麼可能。可皇帝如果已經下定了決心讓她去,倒不如好好和呼倫相處些時日,摸摸他的脾氣秉性,也好提前為即將展開的異域生活做個準備。

榮汶本以為她是個事事抗爭的性子,卻不料她如此通透。打心底里透出的無奈和強行樂觀,讓他心底騰升出一絲憐憫。他將看着姜採的目光挪開,抿了一口茶。“若是能選擇,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姜采凝眉,思索了片刻。“嗯……夫妻恩愛,兒孫滿堂。少些紛擾,清貧一些也無所謂。你呢?”

榮汶不妨她問,愣了一愣,搖搖頭,“沒想過。”

他的確沒想過,想的只有報仇!

姜采也忽然想起了那道詔書的內容,沉默了下來。

“不過,眼下我倒是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就是好好撮合你和呼倫。”榮汶忽然展眉而笑,頗為戲謔的看着姜采。“他們蒙古人性子魯直,喜歡和厭惡都表達的很清楚。他是很喜歡你的,若是當著你的面便說些直白的話,你莫要太在意。”

姜采笑着點頭,“魯直些也未嘗不是好事。人的一生很短,少一些試探和猜忌的時間,很好。”

榮汶看着姜采艷麗的眉目,柔和的神情,忽然覺得內心空了一塊。試探問道,“你也喜歡呼倫嗎?”

姜采搖搖頭,很誠懇的說道。“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他生的好看,若是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而且,這世間,真能嫁得心中如意郎君的女子也不多。平平淡淡的過好日子就好了,別的我不奢求。”

“你心裡一直都沒有喜歡過誰嗎?”榮汶又試探的問了一句。

喜歡過,對榮演的刻骨銘心,哪怕斗轉星移,換了一個身份活下去,仍舊還是記得的。只是情誼還在那裡,不再敢碰了。太辛苦了。她搖了搖頭,說謊。“沒有過。”榮汶微微蹙了眉,覺得呼倫這小子很幸運,可心底卻有一個地方感到了一絲不適。

“呼倫想請你去嘗嘗正宗的蒙古菜,地方也訂好了。我已經和皇后娘娘打好招呼,也為你取了令牌。你收拾收拾,過會我便來接你出宮了。”

姜采其實真的很懶的動,可也體恤榮汶是在辦皇帝囑咐的事,不想為難他,便答應了下來。

……

雖是已立了春,但天氣卻沒見暖起來。榮汶怕姜采覺得冷,特意讓人早早在馬車裡生旺了火盆。

姜采手裡抱着鏨雲龍紋八菱形白銅手爐,縮在挖雲鵝黃片金里大紅昭君套里,小臉被烤的紅撲撲的,聞着車內的龍涎香,有些犯困。

榮汶坐在她對面,脊背直挺,雙手扶着膝蓋,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樣子頗覺好笑。“又不到歇晌午覺的時候,郡主怎麼困了?”

姜採的瞌睡蟲,被他忽然發出的說話聲趕跑了。她掩唇打了哈氣,直了直身子,“暖烘烘的,車又一搖一搖的,少不得要犯困的。王爺,你怎麼總是這麼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