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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請受孫女一拜。”秦宜寧不敢託大,駐足行了大禮。同行之人自然避開在左右。

定國公夫人目光越發柔和,雙手攙扶,拉着她的手憐惜的道:“好孩子,無須如此多禮,讓外祖母好生看看你。”

定國公夫人的手有上了年紀的人特有的乾燥溫暖,絲絲熱量傳遞過來,讓秦宜寧不由自主的淚盈於睫。

定國公夫人只望着秦宜寧那雙水濛濛的眼睛,心就柔軟的一塌糊塗。

有些人有緣,見了面便心生喜歡,定國公夫人瞧着秦宜寧便是如此。

定國公夫人的手指感受得到秦宜寧手上的繭子和疤痕,心裡酸軟,疼惜的將人摟在懷裡拍了拍,聲音強忍哽咽:“可憐的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一句話,暖的秦宜寧眼淚不自禁的落了下來,溫暖柔軟的懷抱和定國公夫人身上淡雅的熏香,都在觸碰她心裡最柔軟脆弱之處,她強韌着才沒有在這大好時候哭出聲來。

“外祖母不要難過,不論從前如何,一切都過去了,咱們都往前看,不必回頭。”

此話直說進了定國公夫人的心裡,她連連點頭道:“是啊,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早已被感動的不斷拭淚的大舅母和二舅母也忙點頭,就連找到女兒後情緒幾番波折的孫氏,一時間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大冷風裡抱頭痛哭的場面太悲愴,大舅母忙吸了吸鼻子,道:“瞧母親歡喜的,天氣也顧不得了,怎麼穿着屋裡的軟鞋就出來?仔細地上冷。”

包媽媽用袖子沾了沾眼角,配合的道:“老夫人這是迫不及待的要見外孫女。奴婢要伺候換鞋都不讓。”

“還說我?也不知是誰在我這裡都坐不住了。”定國公夫人打趣兩個兒媳。

悲傷的氣氛被沖淡,只餘歡喜,眾人嘻嘻哈哈笑起來,挨挨蹭蹭的進了屋,就連撩帘子的小丫頭子都滿面笑容,像是過了年似的。

秦宜寧一直含着淚微笑,聽着舅母與外祖母你一言我一語的關懷,話都插不上。

這個場面,是她曾經從梁城回京一路上幻想過無數次的。想不到在自己家裡得不到的,竟在外祖母家得到了。

她昨夜輾轉反側,思考出的那些突髮狀況和應對辦法,好像都是無用功,倒是她杞人憂天、小人之心了。

定國公夫人由兩個兒媳服侍着坐在首位,大舅母、二舅母以及孫氏就在一旁各自坐下。

包媽媽為秦宜寧端來蒲團,秦宜寧跪下端正的行了大禮:“孫女請外祖母、兩位舅母安。”

“快起來,快起來。”定國公夫人傾身攙扶,將人拉起挨着身邊坐下,“回來住的可還習慣嗎?還缺少什麼東西不曾?你母親脾氣急躁,心又粗,她要是敢粗心怠慢你,你就來告訴外祖母,我打她!”

定國公夫人的語速很快,秦宜寧根本插不進話,只能連連搖頭,表示並不曾被怠慢。

“母親偏心,宜姐兒來了,就把我都給比下去了。”孫氏被生母這一番話說的臉上漲紅,不由想起自己又是打孩子又是嚴厲警告的,可幾次三番,都是這個孩子識大體的成全自己的體面,心裡便有些愧疚。

“你多大的人了,還與你閨女計較!我就不說你那個急脾氣了,你往後也多動動腦子,不要別人說風你就是雨。”定國公夫人點了下孫氏的額頭。

秦慧寧聞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垂着頭偷眼觀察定國公夫人的神色。

孫氏則一縮脖子,滿臉笑意的吐了下舌頭,惹得姑娘們都笑了起來,喧嘩笑語憑空傳出很遠去。

秦慧寧忐忑至極。

她知道,外祖母並不是個簡單人物,可不似孫氏這般好擺弄,她方才那句話分明就是話裡有話!

從來到定國公府,那個野蹄子就一直是大家目光的焦點,就連外祖母都只看得到她,自己彷彿變成透明的。

如此慢待原本就讓秦慧寧妒怒怨懟,可如今,那些怨懟的情緒被定國公夫人的一句敲打熄滅了,剩下的只有失寵的恐慌。

她忙給定國公夫人行禮,笑道:“外祖母這些日子氣色更加好了。”

定國公夫人握着秦宜寧的手,一面輕輕地拍着她的手背,一面笑着道:“是啊,我這日子過的舒心,你兩個舅母和你表兄妹們都孝順我,如今啊,這個家我也不當什麼事兒了,有什麼事你舅母都自個兒扛着,不肯將捕風捉影的話在我跟前提起半句,我無事一身輕,只管含飴弄孫,你說,這氣色能不好嗎。”

秦慧寧腦中嗡的一聲,臉色上一陣紅一陣白,強笑道:“外祖母是有大福氣的人,舅母和表姐妹們孝順,舅舅和表哥們也都爭氣。”

“是啊。”定國公夫人滿目含笑的看向身旁的秦宜寧:“我們宜姐兒從前吃了苦,既然回了家,劫數就都過去了,往後就都是好日子了,所以宜姐兒也是有福氣的。”

眾人就都附和着笑,大家七嘴八舌的聊了起來。

秦慧寧悻悻的退回一旁站定,藏在袖子中的手緊握成拳,掌心幾乎被她的長指甲摳出血來。

她想不到定國公夫人會如此下她的面子,言語中三番兩次的暗自敲打她。

她不知道旁人聽不聽得懂,可是孫氏八成是能聽懂的。

秦慧寧不安的看向孫氏,卻見孫氏正微笑望着定國公夫人和秦宜寧的方向,不知聽了什麼,笑的正開心。

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孫氏詢問的轉過頭來。

二人四目相對,秦慧寧眼中來不及收起的怨毒盡數落在孫氏眼裡。

孫氏愣了愣,想着方才定國公夫人的話,再想想今日秦慧寧在眾位表姐妹面前還不忘使手段,她心裡不喜歡,也就沒有如往常那般將人叫過身邊來安慰,又繼續去和兩位嫂子說話。

她竟不理她了!

秦慧寧差點咬碎了滿口銀牙!

誰親誰疏,現在可真是看出來了,這些人的心未免太歪了,她的確是被換了來沒錯,也的確佔了秦宜寧十四年的嫡女之位,可這些又怎麼能怪她?她也是受害者啊!這會子卻給她擺臉色看。

她們這樣對她,能怪得了她去爭嗎!

“老夫人。”大丫鬟進來行禮,笑道:“國公爺和大爺散朝回來了,宮裡頭的王大總管隨同而來的,說是有聖旨到!叫咱們全家都去前頭接旨呢!”

“是皇上身邊的王大總管親自來的?”滿是寂靜,定國公夫人的聲音顯得有些高。

大丫鬟點頭:“是,奴婢問了跟着的小吆,說是國公爺和大爺瞧着都很高興,王大總管也十分客氣,才剛已經吩咐小爺們都先別來春熙堂,先去了前頭見王大總管,預備接旨去了。”

二舅母一拍手:“我說那些孩子們還不來,原來是有好事兒!母親,八成是老爺們的好事兒呢!”

定國公夫人和大舅母也是這般猜測的,二人臉上都有喜色。

定國公滿門都是對抗大周入侵的中流砥柱,不論是如今正在前線抗敵的世子孫海茞、二老爺孫海菁,還是入仕在朝的筆杆子孫禹,文臣武將,都是皇上主戰一派的利刃。

如今王大總管親自前來,必定是對國公府的哪一位爺們兒有所嘉獎。

此時也顧不上說話了,定國公夫人、大舅母、二舅母、孫氏這些有封誥的都急忙去大妝起來,女孩子們也都理了衣裳,隨後快速去了前院,焚香接旨。

秦宜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難免有些緊張。她跟着表姐妹們一同跪俯在女眷們的最後,聽着王大總管略顯得尖銳的聲音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侍講、定國公世孫孫禹,為人磊落、才德兼備、克己奉公、高節清風,不與泥淖同流合污,忠心可鑒、深慰朕心,着即晉為翰林院侍講學士,賜黃金百兩,欽此!”

“謝皇上隆恩!”

眾人齊齊叩頭。

王大總管雙手將聖旨奉上,笑道:“孫大人,恭喜恭喜!”

孫禹雙手接過聖旨,忙笑着道:“多謝王總管,還請花廳用茶。”

定國公站起身笑道:“有勞王總管走一趟,必定要嘗一嘗老夫的好茶才回去。”

王大總管笑的雙眼彎成了月牙兒,躬身行禮道:“多謝國公爺,奴婢就卻之不恭了。”

“請。”

定國公與孫禹一同去招待王大總管。

女眷們和其餘的小爺則一同回了春熙堂。

待到更衣盥洗,重新落座,氣氛才再度活躍起來。

“哎呀呀,真是天大的好事兒,天大的福分!”孫氏拉着大舅母的雙手道:“難為大嫂養出這樣的好兒子來,小小年紀就已入閣,且還靠着自己的才學擢為翰林院侍講學士!更能得皇上的親自己嘉獎!如此殊榮,咱們家可是得天獨厚頭一份兒啊!”

大舅微笑着擺手:“瞧你說的,鳴哥兒不過是好運氣。而且這一次也確實是戳中了皇上的癢處。”

如此一說,眾人倒是都覺得好奇。

定國公夫人問道:“我也正奇怪,好端端的為何皇上特地命王大總管來宣旨頒賞,擢陞官職不算,還賞賜了百兩黃金?”

秦宜寧也好奇的眨眼,人都說天威難測,大表哥能得皇上如此器重,倒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