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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姐萬安。”內侍攏袖拱手行禮。

秦宜寧自知道宮中這些內侍最是開罪不得,人人都是做糖不甜做醋必酸的,當即禮儀周全的笑道,“這位公公安好。”

內侍哪裡敢受秦宜寧的禮,急忙避開,堆笑道:“秦太師見小姐在此處,特地命奴婢來問問小姐,可是家中有什麼事?”

秦宜寧面帶苦澀,驚魂未定的道:“今日如此隆重盛典,家中老祖母帶着我們全家人特地早早出門來,只想着一見天家威儀,沒想到會遇見此等事,祖母擔憂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安危,又擔心父親身子,特地命我下來探看。”

“貴府老封君真是一片赤誠之心,慈母之意。”

內侍向著樓上拜了拜,又笑着道:“皇上、皇后洪福齊天、遇難成祥、化險為夷,並無什麼不妥,秦太師身子也無恙,勞煩小姐轉告貴府老封君。”

“是,多謝這位公公。”

秦宜寧再度施禮道謝,抬手之間,借寬大的披風遮擋,將一個做工普通、面料精緻的秀囊滑入小內侍手中。

那內侍想是沒見過大家小姐還有這種純青的手段,愣了一下,入手捏了捏,便知道裡頭必然是不少的金豆子,面上更是笑開了花,不動聲色的收了此物。

“奴婢多謝秦小姐,多謝秦小姐。”

“公公慢走。”

“您留步。”

秦宜寧微微頷,在內侍轉身走向馬車時,抬眸看向馬車方向。

秦槐遠將方才秦宜寧待人接物都看在眼中,此時面帶滿意的微笑,對秦宜寧點了下頭便放下了車簾。

秦宜寧這才略感放心。

看來父親接下來還要入宮,以父親的聰明和手段,必定會知道母親此時也在宮裡,興許父親回家之時就將母親帶回來了。

秦宜寧猜想皇帝不會傷害母親,畢竟他還要留着母親等着見父親呢,如今和談成功,父親也並未有叛國之類的舉動,皇上放下心頭大石,定要將太師夫人歸還。

暫且了卻擔憂之事,秦宜寧便上樓去安慰受驚嚇的老太君,待老太君稍微平和之後,一家子女眷才回了秦府。

回府之,一眾人聚在老太君的慈孝園,還各個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女眷們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逸富貴日子過慣了,何曾見過這般殺戮場面,膽子小一些的六小姐當場就嚇的失禁,回府更衣後還有些熱。

老太君忙吩咐了人煮安神壓驚的湯藥來,吩咐每人都吃一碗。

其餘的姐妹都沒如此,只有六小姐這般,她面上着實過不去。此時紅着臉埋着頭,在老太君內室的羅漢床上奄奄的躺着。

堂堂閨中小姐,竟被嚇尿了褲子,如此失態,二夫人覺得面上無光,神色十分難看。

三太太有心擠兌二房,看了一眼神色寧靜的秦宜寧,嘆息道:“到底是宜姐兒穩重,隨了大伯子的性子,遇到事不慌不忙沉得住氣。我看咱們家的女孩子,少有及的上宜姐兒這般性情的。”

秦宜寧聞言挑眉。

三嬸這是誇她呢,還是給她拉仇恨呢?

果真,此言一出,眾人面上都有尷尬之色。

二夫人看了看秦宜寧,機智的不肯接三太太的茬。

倒是躺在羅漢床上的六小姐蹭的一下坐起身來,怒瞪着三太太。

她畢竟是晚輩,且還是幾次三番被父母罰禁足的庶女,不敢與掌握經濟命脈的三房為敵,就只能衝著秦宜寧撒火。

“四姐姐當然厲害了,如我們這般的尋常閨中小姐,哪裡能及的上四姐這般見多識廣。”

一句“見多識廣”,含義簡直包羅萬象。

結合如今秦宜寧剛剛陪同和談,去時還是當做美人獻給大周主持官員的經歷,這種“見多識廣”,在閨秀們眼裡就成了最大的污穢和貶義。

六小姐的話,說的眾位姐妹有蹙眉的,有擔憂的,有嫌惡的,還有如秦慧寧這般噗嗤一聲笑出來的。

就連屋內伺候的婢女們看這情況也都有些綳不住的臉紅。

若是個尋常女子,這般情況,當真恨不能羞得找個地縫去鑽,說不得那些承受能力差一些的,當即就要撞柱、投繯以證清白了。

秦宜寧卻只是笑着,“六妹妹謬讚了,我的確是多見識了一些場面。且不說六妹妹自小長在家中,不得見外頭生存的艱難,便是兩國和談之時,父親舌戰群儒的英姿這種合該被列入詩書的場面,我也是親眼見識過的。姐姐不才,倒真是比六妹妹見識多一些,膽子嘛,也略微大了一點點。”

四兩撥千斤,將眾人的注意力再度放在六小姐嚇尿褲子的事上。

六小姐的臉“騰”的紅透,瞪着秦宜寧眼中很快聚集了眼淚。

秦宜寧忙哄道:“六妹妹這是怎麼了?快別哭了,我父親和談成功,榮耀史冊,這是咱們家的大喜事,六妹妹哭什麼呢?還是你介意……你那點事兒?不打緊的,你千萬別往心裡去,你的事誰會在外面胡說呢,就是祖母疼惜你,也不會讓人亂說的。”

六小姐氣的眼淚直流,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她越是這麼說,就越證明六小姐尿褲子的事這會子已經傳遍闔府上下了。大家不說,可是大家都知道了啊!

老太君摸了摸疼的額頭,怒斥道:“都安分一點吧!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還有心鬥嘴!不能為家裡分憂,只會惹是生非,要你們這群沒有用的丫頭片子何用!”

見老太君動了氣,所有人都起身恭敬的行禮。

“老太君息怒。”

六小姐也抽噎着下地跟着眾人一起行禮。

老太君擰着眉,剛要斥責,秦嬤嬤就將添好了煙絲的黃銅煙袋鍋子端了上來。

老太君的注意力被轉移,一口悶氣也憋在了心裡,吸了幾口煙才舒坦了幾分。

秦宜寧適時地笑道:“老太君莫擔憂,我才剛與父親見了面,父親此時跟着入宮去,想來宮中是有宴會,不多時便要回府的。到時您自然可與父親團聚了。”

她察言觀色,見老太君面上雖稍微喜歡了一些,但照舊還是皺着眉,便又道:“咱們家裡,如今也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勢了。父親此番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必有獎賞,到時候光耀門楣,也是老太君教子有方啊。”

這話說的老太君心裡熨帖了不少,吧嗒了幾口煙袋“嗯”了一聲,算是平息了怒氣。

見秦宜寧幾句話就哄得老太君喜歡了,大家也都鬆了口氣。

三太太便又討巧的奉承起來,眾人也跟着隨聲附和。

只有六小姐委屈的哭。

秦慧寧坐在她身旁低聲勸說,二人時不時抬頭看向秦宜寧,又嘰嘰咕咕一陣。

秦宜寧根本不在乎她們背後說她什麼,只有無能之人,實在不敢正面衝突才會背後嚼舌。

如今她跟隨父親出行一趟,見了那般大的陣仗,也見識過殺戮血腥之後,感覺自己的心胸都開闊了不少,這一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已經入不得她的眼了,只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事罷了。

她現在擔心的是父親和母親。

還有這一次刺殺,到底都是什麼人做的。

她不在乎是否有人想要狗皇帝的命,也不在乎妖后死不死。她在乎的是那些做大周士兵打扮針對父親的人。

這些人會不會一番不成,再來一次?

若是和談剛剛成功,大燕朝主持和談的官員就被刺殺,對於燕朝和大周來說,都是挑撥吧?

大周人會覺得燕朝是瞧不起大周,或者是想賴賬。

大燕朝也會懷疑是不是大周要撕毀和談條約。

大周與大燕若是繼續開戰,到底什麼人能從中獲利?

是大燕接壤的苗疆?

還是大周北方的韃靼?

此時的宮中並未有秦宜寧猜想的那般宴飲景象。

御書房內安靜針落可聞。

秦槐遠跪在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面色凝重的低垂着頭。

皇帝則是負手在秦槐遠面前來回的踱步。

“真是好樣的,真是好樣的!朕為了這個國家鞠躬盡瘁了三十五年,如今竟換來刺殺!而且刺殺朕的,還都是這群人!”

“皇上息怒。”秦槐遠叩頭。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皇帝憤怒的抓起方才銀面人送來的密報,隨手丟在了秦槐遠面前,“你給朕自己看!朕如何息怒!”

秦槐遠心裡便是一陣劇跳,低頭一看密報上的內容,當即大驚失色,面色一瞬變的慘白。

“皇上!”

俯身在地,秦槐遠連連磕了三個響頭,“臣一家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皇上便是要臣身死,臣也絕不會有半分含糊!請皇上千萬明鑒!”

見平日里道骨仙風宛若謫仙的秦槐遠是真的急了,皇帝才略微有所緩和。

仔細想了想,皇帝面上便露出一個笑來,與方才的暴怒截然相反,溫和的單手扶起了秦槐遠。

“秦愛卿一心為國,朕自然是知道的。如今你夫人正在皇后宮中做客。此番密報你也都看了,那群人膽敢行刺,朕是必然不能留下他們的。接下來,只要你陪着朕好生演好這齣戲,朕也便安心了,也必定厚賞重用於你。”

秦槐遠只覺得手腳都涼了。

可是他別無選擇,只能低頭道:“全憑皇上吩咐,臣,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