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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宜寧望着秦槐遠那平靜的面色,從中只能讀出苦澀和認命的無奈。

就如同人出身的家庭是無法選擇的,出生在什麼國家,國家是強大還是弱小,是和平還是戰亂,也同樣是無法選擇的。

一個人,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可被大燕皇帝這般的昏君拖住了手腳,也是無可奈何。在秦宜寧看來,這比女子嫁錯了人還要可悲。

“父親,您也不要太難過,身為臣子,您已經為皇上盡了最大的努力,您便已是盡忠了。皇上自個兒一意孤行不肯上進,也不怪別人抓住把柄來拿捏。兩國之爭,立場不同,雖然咱們被皇上連累,可那也是咱們的命。”

戰事再起,這一次對方的兵馬更是直指京城,若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已嚇得淚水漣漣,可他的女兒,卻能夠如此冷靜的看清時局,還能來安慰他。

秦槐遠不由得問:“宜姐兒,你就不怕嗎?”

秦宜寧挑眉道:“怕什麼呢?”

“你是秦家女,有我的這個身份在,你就是連逃走都不能逃。若逄小王爺的人馬真的殺到京都來,咱們是要誓死守衛京城的,若成功還好,若失敗,你就會被連累。咱們秦家的男丁怕都活不成了,女子恐怕就會如你外祖母他們家的女眷一樣。而這一次,可沒有人會像你救你外祖母他們時候一樣來救咱們家的女眷。”

“父親,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不過現在就開始擔心害怕還太早了些,咱們不是還沒亡國嗎?若是真的亡了國,真到了那麼一天,一死的膽量我還是有的。連死都不怕,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只管現在放開手搏一搏就是了。”

秦宜寧的一番話,說的她身後侍立的冰糖和寄雲都淚盈於睫。秦槐遠身後的啟泰也是一陣動容。

秦槐遠深呼吸了兩次,才將發熱的眼眶忽略,忽而一笑,“說的是。人總有死,也沒什麼可懼怕擔憂的。”

秦宜寧抿唇一笑,臉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顯得她笑的極甜。

秦槐遠嘆息道:“走吧,咱們先去慈孝園,八成稍後外頭就會有消息來,恐怕接下來的時間為父會很忙,家裡是決不能亂的。”

“是。我今兒又跑出去遛馬,老太君原是不準的,說是太沒大家閨秀的樣子,丟了咱們秦家的臉面,待會兒老太君若訓斥我,父親在也好給女兒說說情。”

“給你說情的事兒也沒少做,就沒見你學乖。”秦槐遠笑了起來。

秦宜寧得意的一揚眉,有些小女孩的驕縱,卻也是對秦槐遠這個父親最大的信任和依賴。從前的她是不會如此的,在外生存,自己事事都要仔細謹慎,若不是有人寵愛着保護着,她也不會如此放心的去“惹禍”。

只是不知這些保護,在戰爭面前,在強勢不講道理的皇權面前,還能堅持多久。

父女二人一同回了內宅,剛到垂花門,就聽見裡頭傳來打板子的“噼啪”聲,還有婆子慘叫求饒的叫喚聲。

秦槐遠與秦宜寧一前一後進了垂花門,掌刑的婆子瞧見了,都停下手給二人行禮。

秦槐遠皺着眉道:“怎麼回事?”

“回侯爺,是老太君吩咐將這些人打五十板子攆出去。”

秦宜寧仔細看去,見被責打的竟然是孫氏身邊的金媽媽和采橘、采蘭。

她不過出去一會兒,怎麼孫氏的人就挨了打了!

秦槐遠自然也看出是孫氏的乳母和婢女在挨打,不悅的道:“打完了五十板子,命都沒了,說攆出去還不如說是棄屍。”

在平日秦槐遠是不會當面這樣說讓老太君沒臉的,可如今外頭戰事再起,朝廷再度要面臨混亂,莫說下人,就是這些做主子的都朝不保夕,他就越發見不得這些狠厲打殺的事,更覺得外頭這般混亂,內宅還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着實令人心裡煩得慌。

秦槐遠負手就往慈孝園走。

他這般說,掌刑的婆子都不知是否還繼續責打下去了,只獃獃的站在那裡。

幸而秦宜寧提醒了一句:“父親的話還聽不懂嗎?不要打了,先命大夫來給瞧瞧。”

那婆子才有了主心骨,應了一聲。

被責打金媽媽、采橘和采蘭都鬆了口氣,只要秦宜寧在,他們就有救了。趴在地上連連給秦槐遠和秦宜寧磕頭,“多謝侯爺,多謝四小姐不殺之恩。”

秦宜寧便蹲下沈去扶金媽媽:“怎麼會這樣呢?我才出去這麼一會,怎麼你們就挨了打?”

金媽媽咬着牙,臉色疼的一片慘綠,冷汗接連不斷的流下來。

“是,是老太君,說夫人,剋扣了田莊上慧寧姑娘的月錢,夫人沒做,自然不認,老太君就查出,是,是我們這些人做的。便動了怒。”

金媽媽的話說的斷斷續續,可見已是打的狠了。

秦宜寧知道是老太君找茬針對孫氏,不敢動孫氏,就拿下人做筏子,也不在多問,急忙催着冰糖快來給看看。

院子里,秦槐遠已走到廊下。

婢女往裡頭回了一聲:“侯爺回來了。”就恭敬的撩起了門帘。

秦槐遠沉着臉徑直到了老太君平日宴息的側間,就見老太君盤膝坐在羅漢床上,孫氏正跪在地上抽噎着哭,三太太跪在孫氏身旁,正柔聲安撫,二夫人則是在老太君身旁躬身垂首的求情,秦槐遠進來只聽到最後一句:“……那畢竟是大嫂帶來的人,定國公府都沒人了,老太君總該將陪房給大嫂留下啊!”

老太君啪的一拍桌子:“定國公府沒人了,難道咱們秦家也沒人了?就縱容那群刁奴來苛待我的慧姐兒不成!”

秦槐遠進門來,也不行禮,在一旁扶手椅坐下,推開秦嬤嬤端來的茶碗,冷淡的道:“再這麼鬧下去,秦家離沒人也不遠了。”

老太君被噎的了這麼一句,不可置信的瞪着秦槐遠。

秦槐遠卻揉着眉心,疲憊的道:“母親,內宅事情紛亂,我知道母親辛苦,處置了貪污的買辦是應該的,可怎麼又牽扯上無辜的人?如今戰事又起,馬上就兵臨城下了,咱們家的未來還不知道在哪,母親為何不能體諒體諒兒子,少生一些事。母親這樣做,將兒子置於何地?”

老太君聞言一下便呆住了,隨即渾身顫抖,臉色慘白的道:“蒙哥兒,你說什麼,什麼兵臨城下?”

眾女眷也都禁了聲,驚恐的望着秦槐遠。

正當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啟泰通報都忘了,疾步跑到了廊下,一撩門帘跪爬在了外間的屏風後頭,聲音顫抖的道:

“侯爺!逄小王爺帶着虎賁軍一萬人奇襲了咱們京郊的五軍營右哨大營,糧草補給全部被劫,右哨大營……全軍覆沒了!”

秦槐遠聞言,疲憊的閉了閉眼。

老太君則是驚叫了一聲,“天啊!那京城豈不是……”隨即唬的大哭了起來,“咱們怎麼辦,周朝人打過來了,他們不講信用,這群混蛋!”

女眷們聞言,嚇得骨頭都軟了,癱在地上抱頭大哭起來。

秦槐遠站起身,到了外間,不管裡頭女眷的哭聲,道:“你起來回話。”

“是。”啟泰站起身,摸了摸額頭的冷汗。

“具體是什麼情況,虎賁軍的人劫營之後往哪邊去了?是直奔京都來的?”

“回侯爺,咱們人打探到,虎賁軍劫營後直奔了奚華城,他們這一次是一萬騎兵奇襲而來,劫了糧草便走,現在奚華城與京都城之間的糧道已被佔領,奇襲的騎兵直接從奚華城後方進攻,與正面直開到奚華城南門外的虎賁軍前後夾擊。沒有了後方的補給,想必奚華城不日就會淪陷,下一個便是京城了!”

啟泰低着頭,又急又傷心,眼淚差點流下來。

秦槐遠嘆了一聲,“那逄之曦,倒是會打仗……城中可有流民進來?”

“是,皇上已經知道了這些事,也知道流民往京城跑來,現在已經吩咐開了外城門,滿大街都是流民了。皇上安排京兆尹帶着五城兵馬司的人設置安置點,如今……”

啟泰話沒說完,外頭又有人急匆匆跑進來,“侯爺,侯爺!”

“什麼事?”秦槐遠負手而立,面色沉靜的看向門口。

小廝行禮道:“宮裡來人,皇上傳侯爺即刻進宮!”

“知道了。”

秦槐遠抿着唇,吩咐啟泰:“你去取我的官服來。”

“是。”啟泰行禮,飛奔着去取官服預備車馬。

秦槐遠轉身進了屋,看着滿屋嚇得直哭的女眷,沉聲道:“從現在起,家裡再不許生任何事。想必啟泰說的,大家都聽的清楚,奚華城若是失守,下一個就是京都城了,流民已經湧進了京城,你們都管好自己的人,從現在起,加強府中的防衛,就算要出去,也千萬要小心仔細。”

又轉向老太君,道:“母親,您年紀大了,不該為了這些事操勞。從現在起,內宅中的所有事,一律交給宜姐兒處置。”

秦槐遠回頭叫了一直在門口站着的秦宜寧。

“你過來。”

秦宜寧快步到了秦槐遠跟前:“父親。”

“嗯。你祖母、母親、嬸娘們心慈面軟,遇事容易慌亂,為父這一去,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也恐怕皇上遷怒,那就凶多吉少了……為父若沒回來時,內宅里你要替父親看好了,外頭的事多與你二叔和三叔商議着處置,不能亂,不能慌,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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