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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宜寧不解皇帝憤怒的緣由,略微遲疑的將那封信撿起來。

信封上是“燕朝皇帝親啟”六個字。

那字每一橫畫都微微上揚,間架結構把握的恰到好處,極為漂亮,筆畫矯若游龍、鐵畫銀鉤,顯示寫字之人的瀟洒和狂傲,不用問也知道這是逄梟的親筆。

秦宜寧便將裡面的信紙展開。

一看那信的內容,她差點笑出來。

信上只有十六個字:日落時分,將人送還,否則攻城,後果自負!

落款是囂張的一個“逄”字,還用了忠順親王的印寶以及逄梟的私章。

說是寫信,內容卻如此簡潔,用印倒是沒含糊,一個大紅的印章和一個小巧的私章幾乎糊了滿信紙!

尤其是最後那句“後果自負”,真是囂張到了骨子裡,也將對尉遲燕的鄙視表露無遺。

也難怪尉遲燕會暴跳如雷,臉都快被打腫了!

逄梟若攻城,尉遲燕拿什麼來守?

安國公已經帶着滿朝的武將和大多數文臣上了投名狀,只要逄梟攻城,必定會大開城門。到時尉遲燕恐怕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現在的局勢,逄梟根本不稀罕他的投降。

尉遲燕投降與否,對逄梟能否踏平大燕完全沒有影響。

秦宜寧抿着唇,將信收好,雙手呈上。

尉遲燕不肯接,嗤笑道:“你很得意?”

“得意?臣女的國家即將不復存在,臣女有什麼好得意的?反而是皇上,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既然尉遲燕不肯接,秦宜寧索性將高舉的手放下,將信隨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皇上才剛說,您知道臣女被安國公綁來,利用臣女來引忠順親王入瓮?”

尉遲燕雖然滿心的憤怒,但聽秦宜寧當面這麼問,心裡還是有些發虛。畢竟,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人是他,可他卻任由她被綁架當成了誘餌。

尉遲燕就沒有回答。

秦宜寧道:“皇上可知道,安國公的計謀是什麼?他引忠順親王來,為的是殺掉忠順親王之後,就將臣女賜給他身邊的親衛和兵丁褻玩,將忠順親王的死因嫁禍給我父親!”

尉遲燕聞言劇震,緩緩的蹲下身與秦宜寧平視。

秦宜寧知道尉遲燕想不明白這些,是以繼續道:

“臣女被綁來時,上了馬車就醒了,但是一直裝作昏迷,將安國公和他身邊幕僚的話都聽的清清楚楚。安國公早就接觸了大周來的密使,那人承諾安國公,只要配合大周軍隊裡應外合,就可以保證所有投降的官員,去了大周的土地上依舊可以做官。

“安國公說,我父親在咱們大燕朝就已經壓着他一頭,一旦忠順親王是被我父親所殺,那麼將來咱們投降之後所有官員都去了大周,周朝皇帝一定會治我父親的罪。他打算在還沒開拔之前,就除掉忠順親王和我父親兩個政敵。

“皇上,安國公如此精妙的算計,您知道嗎?”

最後一句詢問戳在尉遲燕心頭,就像逄梟的那句“後果自負”一樣令他身心劇震,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尉遲燕悲涼的仰頭,又哭又笑,“這就是朕的臣子,守城不行,玩弄權術算計陰謀倒是一個頂倆,將朕也給算進去了,好笑,真是好笑!有如此多這種臣子,這個國亡的不冤,朕這個亡國之君當的不冤!哈哈!”

秦宜寧跪在地上,看着哭哭笑笑的垂着地面,將龍袍弄的滿是塵土也不在乎的尉遲燕,心裡也很不好受。

誰又願意走到這一步呢?

可是燕朝這個國家的沉痾舊疾,根本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又在太上皇的搓弄之下敗壞了幾十年,說真的,就算尉遲燕是個勵精圖治手段高明的皇帝,燕朝也只不過能苟延殘喘多一陣罷了。

尉遲燕是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有心卻無力,到底已經儘力了。

“皇上……”秦宜寧嘆息了一聲,想勸,卻不知該如何去勸。

尉遲燕獃獃的坐了一會,忽然一咕嚕站起來,有些難堪,但又十分客氣的道:“你起來吧,這次是朕想岔了,知道安國公的做法之後,就想將計就計,是以將秦太師留在了宮裡陪朕說話。”

說到此處,尉遲燕像是怕秦宜寧誤解,連忙又道:“你放心,秦太師與朕有師生之情,朕不會害他,必定會保護他的。往後到了大周,少不得還有麻煩你在忠順親王跟前,替朕美言幾句的時候。”

秦宜寧呆立在原地,望着尉遲燕那略帶討好的笑容,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反應。

最後只能道:“皇上着實太過客氣了。臣女不會忘記自己是燕朝人的,臣女也知道,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京都城的百姓,並不是為了您自己。”

尉遲燕聽的眼淚險些落下來。

又看了秦宜寧一眼,尉遲燕拍了拍龍袍上沾染的灰塵,抹了一把臉,又恢復了來時的神態,到外面高聲吩咐:“來人,備車。”

不多時,就有人趕了一輛騾子拉的板車來。上頭沒有車廂,車上坐着誰都是一目了然。

尉遲燕就吩咐已經被鬆綁了的冰糖,道:“你伺候你家姑娘同去吧。”

隨即吩咐了一個小內侍:“你,趕着車,送秦小姐去對面。”

小內侍嚇得差點哭了,哆哆嗦嗦硬着頭皮應下來。

秦宜寧驚訝的看着尉遲燕。

想不到,尉遲燕竟然會直接將她送到逄梟的軍營去!

逄梟在信中說的是將人送還,意思是送還給秦家,可沒要他這麼做啊!

轉念一想,秦宜寧就明白了。

尉遲燕是在討好逄梟。

這簡直是……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秦宜寧和冰糖坐上了板車,小內侍接過鞭子,苦着臉趕車出城,越過寬闊的一片空地,往對面大周的軍營而去。

尉遲燕看城門打開又合上,看着那板車越來越遠,心裡百味陳雜,眼中的怨毒最後也終於被無奈所取代。

再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安國公等人,尉遲燕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發落。

軍中的人都反了,他現在下令處罰安國公,恐怕小命都得丟!

罷了,罷了,先活下來再說吧。

尉遲燕只能帶着內侍回了宮。

而虎賁軍軍營之中,有人飛快的去給逄梟回話:“王爺,對面來了一輛騾車,上面坐了兩個俏姑娘。”

逄梟喜形於色,丟下書飛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