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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着道:“如今開了春,天氣暖和了,哀家也不願意拘在慈安宮中,總想着到處走走。就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陪着我這個老太婆了?”

“太后說的是哪裡話。臣妾能夠服侍在太后身邊,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芸妃嬌笑着道。

塔娜公主也不甘落後的道:“正是,臣妾在從前家裡也常常陪着家裡的長輩,最喜歡和長輩說話了。”

太后笑着,慈愛又溫柔的點着頭:“你們都是好孩子。這開了春,又倒了農耕時節,前一陣子聖上還說……”

太后便聊起了農務稼穡之事,畢竟從前是種過地的,對這些都了解的很。

塔娜公主、芸妃和李賀蘭都聽着,時常附和幾句。

秦宜寧垂首靜坐,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聊了片刻,太后便幽幽的看向秦宜寧。

“怎麼,哀家說的這些話題,忠順親王妃都不感興趣?”

秦宜寧被點名,心裡一陣無奈,起身行禮恭敬的道:“回太后的話,臣婦正在專心聽太后所講的稼穡之事,還想起了年幼時在鄉野之間所見。太后所說的充滿了溫暖的生活氣息,讓臣婦很是嚮往,也很懷念小時候的日子。”

秦宜寧的一番話,讓在座之人都有些共鳴。不論是誰,不論出身高貴還是卑微。恐怕一生之中最為無憂無慮的都應該是童年時代,最想要重回卻再也回不去的,也都是童年時代。

就連太后都不免為秦宜寧這種說法而動容。

只是太后的面色依舊冷酷:“哦。原來宮裡這些日子讓王妃過的這般不如意,都恨不能回到小時候去了?”

秦宜寧心裡緊繃,覺得事情不大對。

平日太后對她都是非常客氣,甚至有時候還能讓她感覺到太后是因為逄梟的關係在故意拉攏她。

可是今日太后卻在故意找她的茬!

緊繃著神經,提起十二萬分小心,秦宜寧恭敬的回道:“太后誤會了,臣婦並沒有這麼想。”

“你還敢犟嘴?”太后“篤”的一聲,將手中的蓋鍾放下,白瓷的鐘蓋發出丁零的碰撞聲。

“太后息怒。臣婦不敢。”

“息怒息怒,你如此頂撞,讓哀家如何息怒!”太后面色猙獰的斥道,“哀家看你就是純心來要氣死哀家的!”

李賀蘭原本看太后如此動怒還有些驚愕,這會子終於回過味兒來,幸災樂禍的幫腔:“還不給太后賠罪!氣壞了我母后的身子,你擔待的起嗎!”

秦宜寧只得跪下,恭敬的道:“太后息怒。”

寄雲和冰糖也跟着跪下叩頭。

李賀蘭拍着太后的胸口安撫道:“母后息怒,彆氣壞了身子,與這浪蹄子計較不值當的。”

秦宜寧垂眸,彷彿沒聽見一般。

太后冷聲道:“你的規矩如此糟糕,卻還在教導順妃的規矩禮儀,也難怪過去這麼久了順妃就學成了那副模樣。”

塔娜公主被點名訓斥禮儀規矩做的差,臉上登時紅成了大紅布,壓着火氣才沒有為自己辯駁,只是站起身恭敬聽訓。

芸妃看了看太后,笑着道:“表姑母息怒,依臣妾看,忠順親王妃的規矩也是好的,禮儀也周全,她還是在皇后宮中跟着詹嬤嬤學過的呢。只是臣妾愚鈍,沒有她那般伶俐。”

“是嗎?”太后輕哼道,“這麼說,她是自個兒學的好,但是存心不想教會順妃了?”

芸妃掩口驚訝的道:“怎麼會?教導順妃不成,她就不能出宮,不能出宮就要經常在內宮走動,這……”

芸妃彷彿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壓低了聲音道:“忠順親王妃該不會是有心想逗留,圖謀什麼吧?”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簡直能將人壓死。

奉旨教導順妃規矩,卻不盡心,便是抗旨。

借故留在宮中,圖謀的能有什麼?這內宮可都是皇帝的內宅。

她一個外命婦,有夫之婦,卻留在皇帝的內宮裡不肯走,還是自己故意設計賴着不走……

這話傳開來叫外人知道,她要如何自處!

“請芸妃慎言。臣婦是奉旨辦差,並無芸妃無端揣測的那般心思。”秦宜寧抬眸,清冷的視線落在芸妃身上。

芸妃被她那嚴厲的目光一瞪,到了嘴邊的話居然都忘了。

太后見狀心中暗罵芸妃沒用,冷漠的道:“既這樣說,你的規矩是很好的?禮儀也用心教了?順妃現在的規矩和禮儀不過關,那都是她自己太笨了?”

塔娜公主氣的面紅耳赤,後槽牙咬的咯吱咯吱響,可她的大周話這時又不靈光了,越是着急,反而越說不出來。

秦宜寧行禮道:“回太后,臣婦不敢評斷順妃娘娘的資質,但臣婦的確認真教導了。太后若覺得臣婦教導的不好,不如請詹嬤嬤直接去教導順妃娘娘?臣婦畢竟也是從詹嬤嬤那裡學到的。現在順妃娘娘的大周話尋常對話已經沒有障礙,詹嬤嬤教導也不影響的。”

李啟天她來陪伴順妃,本來就是順妃一時興起,李啟天順水推舟。如今既然太后不滿意她,她索性急流勇退,藉機出宮去。

太后聽秦宜寧這樣說,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應對。

她咬牙切齒在心裡暗罵:這鬼丫頭倒是機靈,竟然趁機想出這樣的說辭來。

李賀蘭見太后沒話說,當即就斥責道:“大膽!太后乃後宮中位分最高的人,你竟然膽敢出言頂撞!”

“臣婦不敢。”秦宜寧垂首。

芸妃這時終於想起來太后的暗中吩咐,輕輕地笑着,掩藏住眸中的興奮。

“表姑母,依着臣妾之見,不如讓忠順親王妃表演一番吧。規矩禮儀做的好不好,咱們看看不就知道了?”

嬌媚的聲音一出,惹得李賀蘭噗嗤一聲就笑起來。

李賀蘭戴着玳瑁護甲的手點了點芸妃,心情大好的道:“難得你提出一個如此有意義的建議。母后,兒臣覺得很好,就讓忠順親王妃為咱們大家表演一下唄。”

太后冷着臉,故作猶豫,隨後長長的“嗯”了一聲算作答應了。轉而看向塔娜公主,道:“順妃,不如你來考考她吧。”

太后這話,擺明了就是要給塔娜公主機會來羞辱秦宜寧。

塔娜公主自己的禮儀規矩都是跟秦宜寧學的,且還沒學合格,哪裡又輪得到她反過來考人?

然而太后發話,塔娜公主自然可以理直氣壯。

秦宜寧看透了這一點,索性也不再爭辯,免得被人拿住更多的錯處。

塔娜公主雖不喜被太后當槍使,但在不能拒絕的情況下,她還是很樂意給秦宜寧點顏色看看的。

“好啊。”塔娜公主站起身,一邊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寶石流蘇,一邊仰着下巴道:“見到太后時,大禮應該怎麼行?”

秦宜寧依言起身,恭敬的屈膝跪地,雙手交疊左上右下平舉至眉間,隨即彎腰,雙手貼在地面,眉心貼在手背:“臣婦給太后請安。”

“錯了,再來。”

秦宜寧便依言起身,將方才標準的大禮再行一遍:“臣婦給太后請安。”

“錯了,再來。”

“臣婦給太后請安”

……

跪下,叩頭,起身再跪。如此反覆足有六七十遍,秦宜寧的牙白長裙早已被臟污了一片,且春衫單薄,膝蓋處隱有磨破的跡象。

太后端着茶,眯着眼看秦宜寧一遍遍的行禮。

李賀蘭早已經掩口笑起來,“什麼呀,就這樣兒還教導別人呢,自個兒行禮七八十次都不一定對一次。”

芸妃則是蹙着眉,故作猶豫的道:“表姑母,要不讓她歇會兒?”

“歇?有臉歇么。”李賀蘭嘲諷。

芸妃便不再多言,很好的將眼中的興奮掩藏起來,索性坦然欣賞起秦宜寧一次次的跪下行禮的模樣。只覺得先前自己被她抓着手腕在皇后面前羞辱的仇都報了一半。

塔娜公主又讓秦宜寧跪了二三十次,這才轉身對太后道:“回太后,不如讓他再向著乾清宮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禮來您瞧瞧?”

太后點頭,“成,你看着辦。”

塔娜公主便笑道:“聽見了么,還不照做?”

秦宜寧的膝蓋跪的都已麻木,但依舊依言起身,轉向乾清宮方向認真的行起禮來,口中山呼萬歲。

寄雲和冰糖跪在臨窗的椅子後頭,早已急的紅了眼眶,偏偏她們不能落淚。宮裡無緣無故哭泣是大忌諱。他們更不能為秦宜寧求情,他們的身份卑微,這裡輪不到他們開口……

早知道今天太后不安好心,想不到太后竟然想出這種辦法來折磨人。

秦宜寧心裡卻很平靜,這種刁難只是身體上的,若太后只準備了這種程度的刁難,她還要感謝她呢。

秦宜寧認認真真的行禮,裙擺臟污,膝蓋麻木,鬢松釵遲,模樣非常狼狽,看的李賀蘭心情大好,禁不住撫掌大笑。

太后見李賀蘭笑成那模樣,自己也跟着笑起來,還假模假樣的訓斥道:“你看看你,忒沒見識了,忠順親王妃不過表演個行禮,又不是耍猴,你至於笑成這模樣么。”

一聽說“耍猴”二字,李賀蘭笑的更加歡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