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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太后那裡來?”李啟天揉着眉心,眼下略微泛着青色,顯然這兩天都沒睡好。

季澤宇拱手應:“是。”

“難得。”李啟天閉着眼,揉捏眉心的動作不停,拇指上的玉扳指泛着熒綠的亞光,“可是蘭兒又做什麼荒唐事?”

季澤宇直言道:“臣是為忠順親王妃之事而去。”

“哦?”手上動作一停,李啟天猛然睜開眼,先是驚訝季澤宇竟直言不諱。

季澤宇道:“臣怕太后將人餓死。案沒斷,先將人折磨死了,對天家名聲有損。”

李啟天聞言,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難得你如此坦誠,你說的對,即便秦氏謀害皇嗣,可砍頭還是絞死之前,都不宜將人餓死,以免朕落了話柄。你做的很好。”

季澤宇道了一句:“不敢當。”,便彷彿絲毫不關切此事,稟起另一樁事來。

“臣在京里雖一切都好。可是京城裡安生,又沒兵馬可操練,臣住不慣,想請旨去北疆鎮守,以免韃靼暗中窺伺,再犯邊關。”

“誒,你呀,分明就是個不會享受的命。”李啟天笑着擺擺手,起身負手踱步,繞過書案走到季澤宇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

“朕便是看你常年征戰,整日里與軍中那群大老粗在一處,人都是愈發的沒趣兒了。別的不說,你看逄之曦,如今兒子也有了,你再看朕,征戰這麼些年,如今也有了嫡子。你也該琢磨一下人生大事才是。”

李啟天眨了眨眼,又笑了一下道:“哦,朕也知道蘭兒做的太過了一些。不過你總該有個嫡子。只要你有了嫡子,其餘你想有多少侍妾侍婢,朕便不再插手,也會管束蘭兒的。”

北冀國時駙馬或者儀賓都是不可以納妾納通房的,他卻允許季澤宇納妾,唯一的條件就是與李賀蘭誕下嫡子,這已經是他的額外開恩了。

季澤宇當然明白李啟天的意思,笑了一下道:“臣遵旨。”

李啟天滿意的再度拍拍季澤宇的肩頭,“朕也知道你的委屈。不過男人嘛,建功立業才是大事,不能將心思都放在兒女情長之上。女人能有幾個靠得住的?比如說逄之曦,你看看他,若沒有秦氏那個禍害,逄之曦哪裡會犯下那麼多錯?”

李啟天的聲音充滿嘲諷,“逄之曦抗旨不尊是為了她,私自練兵也是為了她。朕看這個女子便該趁早除了,免得逄之曦一錯再錯。”

季澤宇面無表情道:“聖上決斷便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卻不自禁碾捻了捻。

李啟天看了一眼季澤宇,很是滿意的囅然一笑,轉而沉重的道:“至於秦氏意圖殘害皇嗣之事,朕也着實是難辦的很。她雖然做下這等惡行,可逄之曦到底是朕的結拜弟兄,當初咱們一同打天下的情分還在。若是不好生處理此事,朕也怕影響了兄弟之間的情分,也叫外人嚼舌朕。”

季澤宇聽到此處,心裡已經涼了。

聖上根本不打算調查,就已經定了罪,看來秦氏必死無疑了。

他低着頭道:“聖上的意思是?”

“朕打算邀請當初一同打天下的勛貴和家眷們都到場做個見證,畢竟天下是咱們一同打下來的,逄之曦又不是外人。他媳婦做下這等事,朕也不忍心將秦氏交給宗人府或者三司,朕要當著自家人面前親處置,也算是給逄之曦一個交代。”

季澤宇垂首一笑,笑意卻並不達眼底。

“聖上英明。”

“哈哈!”李啟天爽朗的笑,“朕就知道你懂得朕的為難。”

季澤宇沉默着一言不發。

但李啟天知道季澤宇的性子,知道他並不是逄梟那樣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這等拙言之人雖然冷漠,卻更可靠。

李啟天與季澤宇又說了幾句不相干的閑話,便打發人出去了。

人一走,李啟天面上笑容立即淡了下去,手上無意識的將扳指摘下又帶戴上,反覆了幾次後,沉聲道:“來人。”

一眨眼,便有藏身在暗處的黑衣人一躍而出。

“聖上。”

“去,跟着定國公,看看他都做什麼。”

“是。”

黑衣人拱手行禮,眨眼隱藏進了陰影之中。

李啟天坐回御書案後,雙手撐着桌面,許久才喃喃說了一句:“季嵐。”

季澤宇出宮後,立即回了定國公府。

他將自己關進書房,半天都沒有出門。

天色漸漸暗時,他才從長久的沉思之中回過神來,恰好隨從輕輕地叩響房門。

“國公爺,晚飯來了。”

“嗯。”

聽見季澤宇允許,隨從便吩咐人將食盒抬了進來,利落的擺在桌上。

季澤宇看着氤氳熱氣的飯菜,卻提不起胃口。

“國公爺,您都將自己悶在屋裡一個下午了,水米不沾的,好歹吃點。”

季澤宇依舊面色凝重的坐着,一言不發。

隨從勸道:“國公爺,您都儘力了。您別往心裡去了。”

季澤宇只是搖了搖頭,俊俏的面容上彷彿泛着寒霜,“秦氏必死。”

隨從一驚,“國公爺……”

季澤宇搖了搖頭,端起碗來,緩慢的進食,卻食不知味。

他儘力了,卻也無能為力,秦氏的死活他不關心,可他能想象逄梟會何等傷心,又會做出多瘋狂的事。

這世上終究是有情人傷的最深,這麼一比較,反倒是上面那位無情之人活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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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的南燕行宮。

尉遲旭傑端着酒盞笑道:“那忠順親王未免將我看的太齷齪了一些。我雖掌了南燕大權,卻依舊沒有忘記大燕正統是什麼人。他以為追殺您,將您趕到南燕來,我便會為了做個名正言順的皇帝而對您下殺手?”

說著話,尉遲旭傑笑着雙手將酒盞湊近尉遲燕的,與他碰杯。

“皇上,我敬你一杯。”

尉遲燕苦笑着搖搖頭,“我哪裡還是什麼皇上?如今你才是南燕的皇帝,我只是個喪家之犬,被逄之曦當做畜生一般驅逐而來。舊都已經被逄之曦徹底控制了,我着實沒了容身之所。”

尉遲燕瘦了很多,雙頰凹陷下巴上布滿胡茬,兩鬢白髮又多了一些,看起來人都老了十歲。

尉遲旭傑嘆息一聲,“皇上不要擔心,就算失了舊都也無妨,早晚咱們能收復失地,匡複大燕,只要您點頭,臣下立即拱手讓位,甘願稱臣擁護正統。”

“你的忠心我知道。”尉遲燕動容的嘆了口氣,將酒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尉遲旭傑也一仰頭,將酒喝凈,又親自執白瓷壺,為尉遲燕斟了一盞。

二人推杯換盞,說些知心話,倒是與民間那些百姓沒什麼兩樣。

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尉遲旭傑和尉遲燕都已喝的面色潮紅,尉遲旭傑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吩咐道:“來,來人,上酒!”

誰知行宮之中的宮人竟然毫無反應,沒一個聽吩咐進來的。

尉遲旭傑使勁眨了眨昏花的眼,再度揚聲道:“來人!”

依舊無人響應。

尉遲旭傑心中不悅,邁開大步就往門口去喚人。

誰知道剛走了兩步,後心處忽然一陣劇痛。那痛苦前所未有,尉遲旭傑簡直難以忍受,一低頭,竟在胸口看到了個刀尖,鮮血正從那刀口湧出來,沾染了他淺黃色的外袍。

尉遲旭傑不可置信的緩緩回頭,“你……”

尉遲燕慌張的一松沾滿鮮血的雙手,那匕首就留在了尉遲旭傑身上。

他的眼睛格外的亮,眼裡除了恐懼,更多的卻是一種嗜血的瘋狂和怨恨。

“你與人約好了暗語是不是?以酒壺空了,要添酒為令,下一刻就要叫人來殺了我,然後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做大燕朝的皇帝了是不是!”

“你,小,小人!”尉遲旭傑口吐鮮血,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血泊中。

“小人?呵……”尉遲燕看着尉遲旭傑瞪圓了的雙眼,聲音裡帶了哭腔,“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我,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們卻都不肯放過我!顧老愛卿說的對,你們都該死,該死!”

尉遲燕雙手顫抖的在袍子上擦擦手,轉身抓了披風披上,就要從側殿的後門出去。顧世雄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在外接應,要奪回皇位,他必須要從長計議,就如同顧世雄所說,尉遲旭傑單獨將他情進行宮,為的就是要殺了他,他必須先下手為強才能保住性命。

尉遲燕的腦子裡一團亂麻,毫無頭緒,一路被平南軍追殺的恐懼終於在他拿起刀子的一顆爆發出來,他的腳步越發的凌亂了。

剛走出後門,尉遲燕忽然聽見屋內傳來一聲驚呼,

“啊!皇上,皇上被人刺殺了!”

尉遲燕一聽,立即慌了手腳,下台階時走的太急,差點被絆倒。他加快腳步,在樹木林立,曲徑通幽的行宮裡疾行。

好在這處行宮只是從前皇室游幸居住的別墅,佔地不廣,並不是大周或者大燕從前的皇宮那樣高牆林立,他要出去並不費力。

一路避開人,在背後“皇上被刺殺”的驚叫聲越發驚恐雜亂時,尉遲燕已經出了側門,看到了來接應的顧世雄一行人。

一見尉遲燕出來,顧世雄連忙顫巍巍迎上來:“王爺,怎麼樣?成事了嗎?”

“成,成了,快走!”

尉遲燕慌亂點頭,急忙就要上馬車。

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聲音忽然道:“成事?鎮南王成了什麼事?來與本帥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