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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河帶着私衛重歸暗處,小麥守着大車,丫寰婆子把摔一地的東西找齊撿起,王肆焦急地跑去翻看還有哪些能用,照菊跟着。

唯獨白壹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難姑侍候在旁。

“長姐,咱剛買的東西好多都摔壞了……”王肆翻看回來便同夜十一報損失,說到一半見夜十一動也不動的樣子,拉了拉夜十一的手,“長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公主說的話,你不信啊?”

“不,我信。”夜十一怎麼會不信,朱柯公主雖蠻橫,說話卻沒什麼彎彎繞繞,從前同在內學堂念書,她是再了解朱柯公主不過的,“只是沒有想到,朱柯公主也能有如此一番難得的覺悟。”

王肆不以為意,她沒覺得這有什麼難得的:“她母后是皇后娘娘,她只是公主,她當然得聽她母后的啊。”

那是小肆沒見過從前的朱柯公主,夜十一輕笑:“嗯。”

“長姐,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

她笑,是高興小肆在她們的祖父有意的地獄式般的栽培之下,還能保存着這一份簡單明了理所當然的純真。

馬蹄聲在這個時候自兩邊響起,正要同夜十一說繼續往八仙樓去填飽肚子的王肆甚好奇地望一望,見左右狂奔而來兩匹馬兒,睜大了雙眼:“咦?”

“怎麼了?”夜十一問。

“大小姐,是莫世子和謝世子。”王肆不認得人,難姑認得,趕緊低聲同夜十一說明,也是說給王肆曉得,“莫世子騎着馬兒從左,謝世子騎着馬兒從右,他們一同到了。”

一同到了?

夜十一微微納悶,奇怪莫息怎麼與謝元陽一同出現在街上,雖是不同方向來的,卻一樣是衝著她來的,為何?

“姐夫?”王肆聽到莫世子,便知是她姐夫來了,她還未見過姐夫,說話間語調不覺高了八個度,臉上雀躍不已。

須臾間,兩匹馬兒已同時停在夜十一跟前,莫息與謝元陽同時下馬。

王肆低聲與夜十一咬耳朵:“長姐,姐夫來就來吧,怎麼和謝家的一起來?莫謝兩家好似還是政敵吧?不過他們是分兩個方向來的,應當也不是約好的,居然這麼巧,兩人不同道來,卻同時到長姐跟前……”

說著說著,王肆停了下來。

她有些回過味兒,沒再同夜十一咬耳朵,詫異地看看長姐,又看看姐夫,最後定睛在下馬之後一直站在馬旁,未曾和姐夫一樣靠近過來的謝世子,他對長姐……

“阿壹!”莫息緊張地拉起夜十一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你沒事吧?我去競園找你,門房說你出來逛街了,我便又轉來街上找你,剛才老遠就聽見你這邊發生狀況,說什麼公主……是朱柯公主?”

“是,不過沒事了,你無需擔心。”夜十一任莫息拉着她的手,淺笑着往身側看,為莫息介紹道:“這是小肆,我的妹妹。”

“姐夫好!”王肆笑得很甜,她對這個姐夫,不管從哪一方面都是滿意得很。

“小肆好。”一聲姐夫,足夠讓莫息來前對這個小姨子可能帶來的麻煩一筆勾銷。

謝元陽突然覺得自已是多餘的。

朱柯公主出宮的時候,他一聽聞公主表妹是衝著王壹出的宮,心裡便無由來地慌,當即從衙里跑出來,一路追過來。

他擔心王壹會受到傷害,即便知道琅琊王氏沒那麼弱,公主表妹有皇上牽制着,總歸留有分寸,他還是害怕已被皇后姑母徹底勒令從今往後不準再對莫息心存念想的公主表妹,會在盛怒與絕望之下,不管不顧地對王壹做出再也無法挽回的事兒。

然此時此刻,聽着一聲我的妹妹,一聲姐夫好,宛若一盆冰水兜頭而下,將他淋了個透心涼。

姐姐、妹妹、姐夫……

他就是多餘的。

他來做什麼?

他不該來。

她有妹妹守着,有未婚夫護着,再如何,也輪不到他守護她。

名不正言不順,八杆子打不着,他沒有這個資格。

謝元陽轉過身,牽着馬兒的韁繩剛要提步,想到什麼,復又轉回身,躊躇着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了夜十一些溫聲軟言道:“公主若有言行不當之處,還望王大小姐勿放在心上。”

廠衛無處不在,今日之事,必然躲不過今上耳目,皇上聽聞後會對公主表妹會有何等反應,他難以預料,但琅琊王氏這頭,他想儘可能和解,只要王壹不追究,莫息便不會追究,活閻王不追究,他謝家方有喘息之機。

近時英南候府已是麻煩連連,他小姑姑對習呂溱尚未死心,小姑姑挑拔時之婉恨上楊芸釵不成,反被時之婉盯上,他既有公事要辦,又要忙着為小姑姑善後,倘若再因公主表妹再來一個莫息,那他也不必掙扎了,直接洗好脖子送到莫息刀下便是。

此絕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而是在此十年中,不止謝家,京城裡數得上號的勢力,誰人不曾領教過莫息的可怕之處。

特別在護短這一面,活閻王何止是都察院的活閻王。

十年輾轉,謝家不進反退,莫家卻是一步登天。

他忌,整個京城又何止是他忌。

認清事實,適當低頭,以待來日闊步,實為智者明舉,不丟人。

回京後兩回見,聽到謝元陽的聲音,時隔十年當是很不同,只是夜十一未曾想過,初次讓謝元陽對她起了那樣的心思,眼下第二回見,卻是謝元陽為了朱柯公主對她彎下腰。

當年那樣高傲的謝大少爺居然對她彎下了腰,着實令她想不到。

十年前,不管謝家因她的計謀而受到多少制衡,損失多少人脈財力,謝元陽雖心知肚明,也恨不得百倍千倍地奉還,但在她跟前,卻不曾露上一分,亦不曾彎過腰,從來都是昂着頭。

莫說眼下同她說話,語氣中滿滿的誠懇,暗含着相求之意,饒是對她說那麼一兩句軟話都是沒有的,有的只是勢當力敵的交易,縱然是為謝幼香求她一個承諾,也必然先備下足夠換取她承諾的豐厚籌碼。

十年後的今時今日,謝元陽卻實實在在地學會了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