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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初見面時,倘說莫息便有五成把握覺得王壹便是他的十一,那麼此時于震驚的思量間,已提至七八分。

他整個人正處於難以抑制自靈魂深處既歡喜又小心翼翼的顫慄中,畫舫外忽而傳來一聲驚叫。

隨之,是什麼掉入水中的噗通聲。

此驚叫聲他並不陌生,瞬時自顫慄中回神兒,他起身便往船外疾走。

走到一半,他回頭看向王壹。

夜十一也聽到了驚叫聲,且也認出那是她剛進京便遇到的她弟的聲音,正力持鎮定,死命壓着想即刻飛奔出去探個究竟的憂心,驀地感覺到一束目光。

莫息走到一半停下,竟是回頭看她?

可他明明在聽到驚叫聲後,瞬時起身往外走,停下回頭看她,她能感受到他的注目中帶着迫人的審視與探究。

她明白了,他是在懷疑她。

她是在哪裡露了馬腳?

十年不見,未曾想他竟已敏銳至此。

夜十一摒除腦海中因夜旭落湖而起了亂象的思緒,慢慢起身展顏一笑:“莫世子這是捨不得我?可你這樣盯着我看,我會害羞的。”

說著害羞之語,面上卻波瀾不驚,連臉頰意思意思紅一下都無,淡然得彷彿她並非在說女子的矜持之言,而是隨口一問你用膳了沒。

莫息未言語,只轉頭就走。

永書跟在後面默默嘆氣,世子爺啥都行,唯情愛之事早死心塌地認定了夜大小姐,此般道行於百無禁忌的未來世子妃跟前,着實太淺。

莫息一出王氏畫舫,夜十一臉色再掩不住,朱唇輕顫着與難姑道:“阿旭不會水……”

難姑連忙上前扶住離座想往船外走的夜十一:“大小姐放心,旭少爺一落水,弓守便下水去救了,隨之還有毛指揮僉事。”

十年間,殷掠空由最初的小旗升至正四品錦衣衛指揮僉事。

夜十一聞言,渾身緊繃著的弦終於鬆了下來:“那便好,去查清楚阿旭為何會落水。”

弓守她不甚了解,殷掠空她可知之甚深,其水性之好,絲毫不亞於長年於風浪中討生計的漁夫。

難姑應諾,扶着夜十一在桌邊重新坐下後,她轉身去艙外找小麥,傳達夜十一的指令。

花雨田一直嚴密謹守着凌平湖,湖面發生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雙眼,故當夜旭落水,恰剛走至湖邊的殷掠空一見,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之際,他額際青筋猛跳了跳之餘,迅速走出隱蔽之處,直奔夜旭落水之處。

由東廠掌班升遷為東廠理刑百戶的秦掌班已為秦百戶,他見狀已見怪不怪,實在是在此十年間早看透了自家督主一遇錦衣衛毛丟,便得由真豺狼變身偽虎豹,活脫脫一隻護食的花貓。

雖然他着實看不透毛丟那小子哪裡美味,然而督主似護掌珠般護着毛丟,爾今闔京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個個明贊暗嘆黃芪肖的教導有方,僅知內情的少數人曉得,錦衣衛毛指揮僉事早被東廠花督主掃入囊中,劃為已物。

命隱於暗處等待行動的其他番子原地繼續潛伏,秦百戶趕緊追上花雨田。

殷掠空順利將夜旭救上莫家畫舫,先時夜旭便是在莫家畫舫落的水。

一上船,顧不得旁的,她先看了下夜旭的狀況,確定夜旭喝的幾口水已盡數被按壓吐出來,左右無恙之後,方安心地起身,開始擰自已身上袍衫的水。

這時寧家畫舫已划過來,靠近莫家畫舫無縫緊挨着,寧同紹跳過來踏上莫家畫舫,幾大步走向殷掠空,邊走邊解着身上的外袍。

寧同紹一上船,殷掠空便注意到了,同時也注意到不知何時竟也坐船靠近莫家畫舫的另一個人:“花督主?”

寧同紹聽到殷掠空嘴裡喊的人,不由順着殷掠空的目光往後瞧,果然瞧到花雨田緊在他後腳跟之後,也上了莫家畫舫。

莫息此刻無心其他,將夜旭交由弓守永書照顧,他四處張望,自然也未錯過自家畫舫進來兩位不請自入的人物。

寧同紹且不說,花雨田那來勢洶洶的模樣,他司空見慣地看了眼殷掠空,隨後再不理會此三人,目光在湖面一寸一寸地睃巡。

“毛丟,披上吧,莫着涼了。”寧同紹將他脫下來的外袍遞給殷掠空,全程無視花雨田那張既美且黑的臉。

殷掠空看着眼前的靛藍暗銀紋袍服,沒有接過,剛想開口說不用,整個人便被急沖沖走過來的花雨田一拉,直接被拉得遠離寧同紹捧到她跟前的外袍。

花雨田臭着臉,上下將渾身還在滴水的殷掠空掃了個來回,嫌棄道:“就你多事!”

說完不管想同他講講理的殷掠空,瞪了眼更多事的寧同紹,越過寧同紹的肩頭看向莫息:“毛丟魯莽,莫世子勿怪,不知備的薑湯可還有?”

永書本來是想侍候夜旭回船艙去喝祛寒的薑湯,再換身乾爽的袍服,奈何夜旭死活不肯進去,末了只好弓守努力擰乾夜旭身上袍服的水,他則趕緊回船艙去端老早煮好溫着的薑湯。

夜旭此時正喝着薑湯,兼或四處望望,聽到花雨田這麼一問,心上一咯噔,即時看向莫息。

莫息收回在湖面不停地轉的目光,回到甲板上與花雨田對上眼,四目相接之際,莫家畫舫另一邊有另一艘畫舫靠近挨邊,他聽到動靜側過臉,恰看到眼覆白綾的王壹站在王氏畫舫甲板上,面朝他這邊,一臉淡然。

也不知剛才花雨田說的話,她聽到沒有?

倘若聽到了,又聽到了多少?

全部?

亦或……

他心下惴惴,既本來就是想讓她曉得好探探底,又莫名地怕她曉得後會做出何等令他受不住的事兒來。

今日無論傳聞真假,他安排的試探,無論哪一面,皆會有個結果。

此結果足以將原來他有把握的七八分,增至九成,甚至十足。

然此刻看到她那樣平靜地站着,面朝莫家畫舫這一邊,絕美的容顏平靜得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無法解釋自已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只知看着這樣的她,與腦海中記憶里年十九的十一愈發一致,只需看着,此感自然而來。

十一生氣時,能表現出來的怒氣,非她真正的動氣。

十一真正動了氣,是無風無浪的毫無波瀾,是悄無聲息地醞釀,是徹底暴發的前夕。

猶如此時,平靜得彷彿世間的一切皆已停擺。

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