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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的十一難產而亡後,他險些當場隨她而去,那時嘴裡腥甜,他自知那是什麼,為了不讓聞訊趕到的父親強行將他拉離她,他強忍着不適,把一嘴的腥甜重咽下去。

吞咽之間,只覺得耳邊有什麼在哭,哭得嘶心裂肺,哭得他的心更疼如刀扎。

須臾間,有團柔軟塞到他懷裡,是穩婆受外間他父親之命,將十一拼掉性命產下的他的兒子交給他抱,他知父親的用意,是想讓他想着還有一個兒子,不能因十一的離去而悲痛太過。

他受到提醒,神智在那一刻有些清明,卻又越發痛苦。

什麼東宮皇權,什麼九五江山,在他眼裡,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他之所以緊追着,不過是想她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度日,不必煩憂奪嫡之事,更不必因奪嫡而受到半分傷害。

可他從未同她說過,任她以為,爭奪皇權於他心裡,比她更重要。

低眼瞧着僵硬雙手上半抱半扶着的小小嬰孩,方將尚且哭鬧不停,入他懷裡後,反而不哭了,只睜着一雙肖似十一的眸子直盯着他看,大約他在瞧他是他兒子,他也在看他是他父親。

外間父親母親得知,說著果真父子連心的言語,又勸他務必要節哀,不管往後的日子有多艱難,也讓他想一想懷裡的孩兒是十一以命換來的莫家血脈,還說十一定然在天上看着,看着他如何好好將兩人唯一的骨肉養大。

父親母親與後趕到齊在外間等着的祖父,他們所言的一字一句,他聽進去了,也未聽進去,他們的用心,他明白。

只是他們不明白,失去十一,他已無再活下去的信念……

“誰?”守在客棧客房外的南柳突然出聲。

再是永書應答“南柳姑娘,是我們家大少爺。”

莫息從安山候府轉至此客棧,自進客棧大門到一步一步走上二樓,行至產子婦人客房十數步外,只一個拐角,他便能看到那間客房,卻因客房裡微弱傳出的嬰孩啼哭聲而邁不開腳。

他站在拐角處,僵着身子,聽着啼哭聲,彷彿回到前世十一為他產子繼而離他而去的那一日。

步伐沉重,莫息拐過彎,南柳見着他,同他見禮“莫大少爺。”

完了她又往客房裡遞話“大小姐,莫大少爺來了。”

夜十一坐在客房外間圓桌旁,桌面普通的連枝並蒂雕花紋,她看得入神,經南柳忽這一通報,她心神晃了晃,往門看眼,轉而又往內室瞧去,婦人的兒子已不哭了,改換成咿咿呀呀,幾息間,又全然沒了聲響。

阿蒼這時走出來,笑着同夜十一稟道“大小姐,小娃兒睡了。”

“剛出生的小娃兒是否這般容易睡着?”夜十一似忘了南柳那一聲通稟,她問着隨在阿蒼後面出內室產房的安有魚。

安有魚雙袖半捋,額際尚有薄汗,因着一身官袍,表象男女有別,生產期間自無法進產房,只在外間指揮後到的穩婆與頗有經驗的數位婦人忙裡忙外。

待婦人產下孩兒,她方入內為婦人診脈,又看了看剛出生的嬰孩,確定母子平安康健後,她方放心出來。

接過給她打下手的數位婦人之中的一位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安有魚走至桌邊坐下,回道“小娃兒剛出生,容易受驚,也容易酣睡,什麼都不曉得,只知餓了吃,吃了睡,再不然便是醒着咿呀幾聲,便得又睡了。”

夜十一聽着,默默地出神。

阿蒼見狀,覺得她家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勁,低聲同安有魚道“安爺,這些時日大小姐一直有按安爺開的葯膳進補,也一直有勤練馬爺所教的五禽戲,身子氣色看着不錯,可這會兒……”

安有魚順着阿蒼的眼色細觀夜十一臉色,又為夜十一把了脈,脈象無甚問題,只是手冰得厲害,臉色也不佳,她不由蹙起眉“十一,雖你一直在外練內補,然當年葭寧長公主生你時難產,得天佑護平安出生後,你母女二人皆落下身子孱弱的毛病。特別是你,孱弱的底子自娘胎裡帶出來,長至六歲時,又因葭寧長公主病薨,那般沒日沒夜地掉金子,即便無事也哭出事兒來。原病根不淺,需慢慢調理,得好好養着,調養期間,最忌心思過重,你這般……”

說話間客房門被推開,莫息走了進來。

安有魚被打斷,話未再往下說,驚訝地發現不請自到的莫息竟也臉色略白。

阿蒼也發現了,同莫息行禮後,她腑下身於夜十一耳邊輕道“大小姐,莫大少爺來了。”

她家大小姐神遊太虛得厲害,她也不敢太大聲,怕嚇着大小姐,然仁國公府大少爺來了,只怕方將南柳的通報並未真正令大小姐聽入耳,她身為心腹大小姐隨侍於旁,此刻自得實打實地再稟一回,以求大小姐能真正聽入耳去。

安有魚乃官身,官不大,到底要比除去身份僅是國子監學子的莫息強些,待莫息同她禮畢,醫者父母心的她忍不住起身問道“莫大少爺是否身體不適?”

“無事。”莫息搖頭,想着方將於門外聽到安有魚說夜十一自娘胎裡帶出來的孱弱“安太醫,我有一事兒請教。”

“請說。”

“母體孱弱,產下的孩兒是否也孱弱得很?”

“嬰孩於母體中成長,所需營養皆由母體供應,母體孱弱,嬰孩自然孱弱,母體強健,嬰孩自然強健。”

安有魚未言冗長繁複的醫學醫理,只簡單地做下說明,莫息即便不懂醫,也聽得十分明白。

明白過來,他盯着自他入內,連半眼也未看他的夜十一。

前世他與她的嫡子自出生身體便孱弱得很,未滿月,便時不時得吃湯藥,那時他連已退太醫院的呂院使也請進仁國公府,呂院使瞧過後,只言道嫡子自娘胎里便弱得很,此番母去子留,未一屍兩命,已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他的嫡子隨他的亡妻而去。

那時他聽着,覺得事態嚴重,觀着呂院使的欲言又止,他再三相問。

呂院使被他問得無法,間接隱晦地提醒他,他與她的嫡子只怕尚在她腹中時,便被人下了毒,此毒不僅造就了十一的亡逝,亦讓嫡子一出生便是病體,此後成長之路,免不得藥罐子作伴。

他紅着眼追問何毒,呂院使卻是三搖頭,言道能把出嫡子體內含毒的脈象,已然是因着脫離母體之故,倘仍在母體之中,呂院使就是把個整日,亦把不出什麼苗頭來。

可見,此毒隱藏之深!

沉重地將呂院使送出仁國公府,他再回院落二人寢屋,抱着她以命換來的嫡子,下令清掃上觀院,乃至整個仁國公府,然未有斬獲。

十一出嫁後在仁國公府,出嫁前在靜國公府,想着毒之出處左右跳不過倆公府,於是隨後他將手伸出仁國公府,伸至靜國公府。

時至他英年早逝,方清掃出些許端倪來。

未料端倪的矛頭,卻是直指皇宮!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