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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旭僵着步伐走到院門口,看到莫息。

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直把人背出競園大門,背上八抬大轎,他還在想着那落在他後頸的冰涼觸感是什麼。

那是她的淚么?

她哭了?

因他沒喊她一聲阿姐而哭了?

夜旭站在花轎旁,心在這一刻忽然像是被一塊塊石頭壓住,沉沉甸甸,自責難受和理智矛盾剎那佔據他所有情緒。

他該不該叫?

叫了以後阿姐回來,知道了會不會生他的氣?

可若是不叫……

他的心很難受。

莫息自在壹院門口接到夜十一,便察覺到姐弟倆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夜十一進花轎里穩穩坐好,轎簾放下,他不禁看了眼怔忡着不知在想什麼的小舅子。

難不成是這小子惹十一生氣了?

要真是,小舅子也得修理一頓。

不過得改日了,拜堂的吉時可不能耽誤。

莫息剛翻身上馬,後面便傳來夜旭的聲音:“姐夫!你可要好好待阿姐。”

轎中紅蓋頭紛飛。

又有淚珠落下。

這回滴落在她凝白的手背上。

莫息神情有些意外,隨即對夜旭露出既歡喜又帶着點兒欣慰的笑容:“好。”

王氏族親未進京,只王肆一人,也做不了什麼。

故而接親的流程,其實省了許多。

莫息進門後,沒了中間為難新郎倌的那一段,讓他一路毫無阻礙,大步邁進,很快就抵達夜十一的壹院,接到新娘子。

坐進花轎,剛坐穩,終於再聽到阿旭喊她阿姐,夜十一難以抑制情緒,一顆又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龐,花轎便被從迎親隊伍兩旁鑽出來的喜童們圍住。

“祝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祝琴瑟合鳴!永結同心!”

“祝恩恩愛愛!兒孫滿堂!”

“祝……”

喜童們邊圍着花轎嘻嘻哈哈地笑着,邊一個接一個地說著吉祥話。

一句過一句,順溜得很,意頭又好,明顯是早被家中父母教好記下的。

夜十一臉上還有淚痕,但聽着轎外稚嫩的笑聲與賀詞,臉上的笑容是止不止不住。

止不住笑容還有莫息。

王管家也是笑得合攏不上嘴,讓喜童們賀了一會兒吉祥話,便讓早備好的八名美貌丫寰出場。

每個丫寰都手挎着一個喜籃,籃子裡面裝了彈珠大的金豆子,全是真金融製成的實心圓豆。

顆顆泛着金色的光芒,份量十足。

每個喜童都分到一把金豆子,喜童們不再圍着花轎,散開各自回到父母身邊去。

丫寰分成兩邊,一邊四個,笑容滿面地向迎親隊伍兩旁的圍觀民眾走去,將籃子里餘下的金豆子一把一把抓起,似天女散花般往人群里撒去。

瞬時一片歡呼。

平常喜事撒的都是銅板,今日王氏撒出來的卻是黃金啊!

迎親隊伍人人看得眼紅,可惜他們不能動,不能去人群里撿那些金豆子。

好在他們今日這一趟的紅封也不小,事後還會有打賞,賞銀加起來可比那些金豆子可多得多了。

如此一想,個個又安定了。

起轎前,得哭嫁。

父母不在,祖父沒來,王肆這個妹妹從壹院跟到競園大門外,她哭起來可是真哭。

想着長姐往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得冠上夫姓,為別人家生兒育女,做個賢妻良母,再也不能時時刻刻管着她,再也不是只屬於她的長姐了,她的悲傷就如江水滔滔不絕,是越想哭得越厲害。

在轎旁,那是幾近嚎啕大哭起來。

“那背王大小姐出嫁的公子是誰啊?生得也算端正,就是皮膚好黑,和膚白俊俏的新郎倌站一起,那真是……”一言難盡。

“應是族弟吧,王大小姐就只有一個妹妹,喏,正哭得厲害呢!”

“可真是哭得很厲害啊……”

“姐妹倆的感情肯定是好得不得了呀!”

哭嫁後,就得起轎了。

王肆哭得不停,最後是難姑把她強行扶開花轎,把她的手從花轎的轎杠上扒下來,方作罷。

一雙杏眼還掛着淚珠,她委屈地看着花轎,心中滿是不舍。

“起轎!”

在持續的鞭炮聲和鑼鼓中,八抬大轎被八個身強力壯的轎夫抬起,穩穩地邁開步伐。

嫁妝何止十里紅妝,送嫁隊伍又十分壯觀,中間轎夫輪換,倒也無需墊轎,吹鑼打鼓地繞了一圈京城。

當然這個一圈,選的路是又寬又大,既好走又算近的路線,不然真走上一圈京城,肯定得誤了定好的吉時。

到仁國公府,府門大開。

此時已是金烏墜落,街面兩旁都掌着紅彤彤的燈籠,府門兩個大燈籠,大大的兩個喜字尤其打眼。

遠遠聽見迎親隊伍的鑼鼓聲,公府這邊早就備好的鞭炮即時點燃,又是一陣噼里啪啦地震天響。

花轎在大門前停下,穩穩落地。

剛落地,跟在競園大門外那群小喜童一樣,公府這邊也準備了喜童,喜童們一圍上來,又是一陣嘻笑聲與恭賀聲。

兩家商議過,連細節都沒放過。

同樣是撒的金豆子。

喜童們和圍觀瞧熱鬧的人們歡歡喜喜的拿到金豆子,免不得又高聲賀了幾句喜。

夜十一正聽着,便感覺到轎門被踢了一下。

很輕。

喜童一散,不再圍着花轎笑鬧,莫息走上前,抬腳往轎門上輕輕踢了一下。

隨之轎簾一撩,他彎身把夜十一從轎里抱了出來。

步履穩健,胸膛寬闊,雙臂有力,體香好聞,生得俊美,前途光明。

最重要的是,他愛她勝過愛他自已。

夜十一很想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下他強壯有力的心房跳動,可惜滿頭的珠釵與紅蓋頭隔着,她只能用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感覺到她的雙手收了收,莫息低頭看了眼她,只看到紅蓋頭,也足夠讓他心情愉悅:“別緊張。”

他幾近耳語地說道。

她聽到了,點了點頭。

她不緊張,她只是有些感慨,有些興奮,有些……複雜。

公府賓客早已到齊,都在齊齊等着迎親隊伍。

聽到炮仗聲,立馬知道新郎倌已經接回新娘子,紛紛起身往大門處涌,都想看看新娘子是何模樣。

當然也看不到。

紅蓋頭遮着,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