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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君這般好才謀,孤這番言語豈會是謬讚了?”慕容齊幽深的眼底隱有銳光浮現,而他的神情之中似乎既有對立,又有欣賞之意,兩者夾雜在一起,一時間竟是令人不免產生出一種複雜交錯的感覺。

“華君叫我來這裡,應該不止是為了談聊王后娘娘的事吧?”玉染微微一笑,眸光輕閃間,她忽地轉開了話題。

慕容齊眼眸微抬,聲色低沉道:“誠如赫連君所言。”

“那是——有關於南宮惜玉?”玉染颯然一笑,嘴角微勾,眼底更是帶着幾分狡黠的意味。

慕容齊心神一動,因為很顯然,玉染再一次當著他的面猜中了他的心思。

真不愧是寧國赫連玉,曾經的明戌嫡長公主顓頊染啊!

慕容齊神色不變,“赫連君說得不錯,正是事關晴妃。”

“華君請講。”玉染伸出一隻手攤開,似是示意慕容齊繼續講下去。

“晴妃自商國而來,本是商國的嫡出公主,更是受盡商國王室寵愛,作為和親公主,身份甚是尊貴,這點赫連君應當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慕容齊開口說道。

玉染點了點頭,淡然一笑,“這些我都是曉得的,而且,我想我也明白華君究竟找我來是所為何意了。南宮惜玉作為和親公主這才嫁給了華君沒多久,便在今日險些丟了性命,而且又與華君的王后脫不了干係。紙包不住火,這消息終歸是會被傳出去的,而屆時,就算華君不忌憚商國的軍勢,也會使得華國遭受無盡的流言蜚語,令華國人心大損,反而倒是變成成全了商國的野心了。

“如若華君只是想要我去南宮惜玉耳邊說上幾句,叫她出面來親自向外人解釋,免去華國可能遭受到的災禍,那麼這個忙,我自然是會幫的,華君也不必扯到別的。畢竟,寧國這些年來壓過了商國一頭,可是叫商國厭恨至極,我也是不想讓那新上任的商君囂張過了,都想要往別人頭上踩兩腳了。”

“看來,不論四海朝局究竟如何,赫連君心中仍是可以猶如明鏡一般,看得清清楚楚。”慕容齊雙袖輕拂,手掌按在桌沿上,神情肅穆。

“那新任的商君南宮翎可不是一個可以忍氣吞聲之人,他性情向來陰毒,小心思很多,縱使你將兩國聯姻之後可能獲得的天大好處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是不會全信的。華君將和親當做權宜之計,他又何嘗不是呢?這世上,可不止華君你與我擁有智慧過人的謀士,所以一切皆有可能。”玉染眉眼微抬道。

慕容齊眉頭緊皺道:“赫連君的意思是,在商君的身邊也有為他出謀劃策之人,所以即便商國也有可能算計到華國的頭上?”

玉染聞言,輕輕一笑,“華君的晴妃娘娘可不就是那極好的一枚棋子嗎?華君的王后娘娘性情刁蠻驕縱一事,想來也不是只有宮內人才清楚的了。”

慕容齊即刻明白了玉染的意思,商國利用了王后的心性,知曉他一旦寵愛於南宮惜玉,便極有可能使得王后對南宮惜玉暗中下殺手,屆時,一位和親公主,相當於一國貴使喪命,華國的名聲也就到了盡頭了。

這一招,雖說看似簡單,卻實則是陰毒至極啊!

如今這四國佔領四方,瓜分這大好疆土,它們之間都有着太過緊密的聯繫,而它們之間的約定也是潛移默化地定了太多。雖說和親的只是一位公主,可公主便如同貴使,像貴使在另一國被害喪命這種事若是出現,那麼必定這害死貴使的一國要遭受天下所有人的譴責與不恥。

可能也因為如今的四國是曾經一統天下的明戌皇朝的附屬小國,而它們也一直受得明戌條例的嚴格約束。所以它們也是擁有了潛移默化的習慣,對於這種事變得尤為的看重,而且也是再嚴謹不過的了。若是出了些許差錯,便會受人恥笑。

“看來,娶晴妃這件事的利弊之處,赫連君是看得極為清楚的了。”慕容齊如此說道。

玉染笑了笑,啟唇道:“我倒不覺得華君就從來未想到過這些。不過,說到底,你的王后也是被慣得太過了,還是趁着這機會好好收收吧。南宮惜玉那裡,我過會兒便會去的,這應該也是我最後一件在華國王宮會完成的事了。”

“孤還以為讓你這樣留在四皇子的身邊,你會覺得挺不錯的。”慕容齊忽然說道。

玉染聽了,似笑非笑地瞧着慕容齊,“不想欺瞞華君,感覺確實是挺不錯的。只不過……很可惜,我無法滿足華君你的願望,一輩子在這華國王宮之中壓制住容襲的野心。因為首先,容襲和我一樣,同樣不喜歡受制於人下,就算有我存在,他也不會甘心放手。其次,問題便是出在我的身上了,容襲有野心,而我——也有。我們有多麼想要陪着對方,就更能感覺得到我們在一起的辛苦。華君你看啊,如今的我們,不就是走得舉步艱難嗎?”

“你們二人將孤這華國王宮攪得一片天翻地覆,將孤的兩位皇子置於死地,最後還成功地威脅了孤,這難道還算是舉步艱難嗎?”慕容齊也笑了,但其中並無絲毫高興之意,反倒是令人覺着寒氣甚重。

“容襲服毒製造假象,險些丟命,更是壓制自身,不可踏錯一步;而我,變換身份立於華國內廷與風雲之間,冒着身份暴露之後可能會受制於人,丟掉一切現有一切局勢,乃至可能喪命這種大險。我們這樣,難道還不算是舉步艱難嗎?”玉染說到此處,明明言語之中滿是寒瑟之感,可面上笑得卻是相反的尤為風輕雲淡,“華君,容襲是你的四皇子,他的一切心性與如今的處境都是你和你的那些皇子們逼出來的。華君若當真只是想要和他過不去,而並非真心有意害了他的性命,又何苦將自己變作個這般狠毒心腸之人呢?”

玉染的心如明鏡,而眼睛也是透亮的。她的一眼,似乎就能撞進人心。

說實在的,這還是那麼多年來玉染第一次與慕容齊這麼近距離地單獨談話,上一次玉染與慕容齊的見面應當還要回到容襲第一次被作為“贈禮”送給玉染當做明戌長公主駙馬的時候。而那一次,玉染也不過是與慕容齊客套過幾句,後來便全權交由顓頊帝來辦了。

所以,玉染這回與慕容齊親自當面談聊一次,感受還是頗多的。

可能隱約的,玉染察覺到了慕容齊心中的矛盾之處。一面是想要防備容襲對他的精心算計,唯恐容襲如同他的母妃一般將心思謀算到他的身上;一面又覺得他不應該這麼對待一個自己曾經極愛的女人的孩子。這雙重的矛盾,使得他的內心陰晴不斷,也就造成了如今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四皇子是孤的孩子,孤想要怎麼做,那就不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了。”慕容齊微微抬眸,神色僵硬,許是被玉染說到了痛處與煩處,心情顯得有些不佳。

“華君有沒有想過,或許容襲的母親梅妃娘娘從未有過要反叛幫助顓頊帝的意思呢?”玉染忽然反問。

“夠了,赫連君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孤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是下過命令,不準任何人再提起她!如今赫連君既是身在華國,還請不要犯了華國的大忌。”慕容齊冷不防神色一變,眉頭緊鎖起來,眼底也是陡然加深,呼吸更是不禁急促了幾分。

那個人,那個女人,好似便是他心頭的一根深刺。明明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明明她都已經死了,明明他都已經命令他人都不允許再提起她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是他自己怎麼都忘不了她呢?

“有的時候,越是想要自己忘記,反倒是記得越牢了。”玉染望着慕容齊,眼睫輕顫,片刻之後,她溫溫一笑,朝着慕容齊簡單卻仍是恭敬地作了一揖,“想來華君是心情不暢了,既如此,那我便先離開了。”話畢,玉染轉身便要走開。

“晴妃之事……”忽然背後傳來慕容齊的聲音。

玉染也不轉身回頭,她只是淡然道:“華君放心,我既然是答應了,便會替華君做到。”

“是孤欠了赫連君一個人情。”雖然慕容齊不喜玉染,甚至與她近乎對立,可該承認的事,他作為一位君王也絕對不會做出賴賬之事。

玉染彎了彎唇角,語氣一變,慢慢回頭笑道:“人情債不好還,華君這樣,可是要當心了。”

玉染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玩笑,卻又有着幾分真心,慕容齊聽了也並未發怒,而是沉靜地開口:“孤自是會記着的。”

“那就多謝華君了。”玉染颯然一笑,神情隨意卻又不失風雅。

“說來,赫連君如今也算是將四皇子給‘娶’做了駙馬,孤似乎——還從未聽你喊過孤一聲父王?”慕容齊半眯着眼,帶着幾分玩味地開口。

玉染聞言,一聲輕笑,又是一聲低嘆,“華君可真是喜歡在玉染這兒討得多一分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