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眉終究還是怕了。
她現在活着已經很痛苦了，但是她的痛苦，並不會因為死去就可以解脫，反而會變本加厲。
她挪動着，伸手撿起了那些野果子，非常慢的往嘴巴里送，每一口都像是在吃毒藥，逼着自己往下咽。
過了許久，才將那幾個小小的果子都給吃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封楠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她將那些野果都吃掉了，臉上終於掛上了幾分笑意，哄孩子一般，道：“這樣才乖嘛。”
柳月眉臉上沒什麼表情，仰着頭，看了封楠一眼，眼神沒有半點溫度。
封楠也不在意，仍舊是那種柔情似水的樣子，上前兩步蹲在她的面前，溫柔道：“你身上的傷，需要洗一洗，但是我身體不太方便沒有辦法打水進來，所以你要辛苦一下了。”
說罷，伸出唯一的左手，扶着柳月眉站起來。
柳月眉身子雖然虛弱，但是到底好手好腳，在封楠的幫助下能夠緩慢的移動。
封楠將她帶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邊，指着那清澈的水，道：“你身上的傷需要清洗，你……自己去吧，我就在這裡等着。如果你有什麼需要，你再叫我也不遲。”
柳月眉盯着他，沒動。
封楠笑着轉過了身背對着柳月眉，說：“你放心，我絕對不看。”
柳月眉皺着眉頭，好一會兒之後，才緩步朝着那小溪走過去。
短短的一截路，她走了許久才到。在小溪邊蹲下來的時候，她長長的出了口氣。
蹲下，伸手碰了碰水，有些微的涼意。水清澈見底，能清晰的看到河邊的樹影。
她微微一低頭，便恰好看見水中倒映着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啊！！！”柳月眉尖叫一聲，整個人嘩啦一聲跌坐在水裡，瘋了一般踢打着水面。
水裡的那張臉，醜陋至極。
臉頰上被烙了一個傷，傷口腐爛，有結了痂的血跡還有正在往外淌的膿水，噁心至極。
柳月眉自從被關進玄陽府邸的牢里，便在未看過自己的樣子。
如今清晰的在水裡看到那張臉，她整個人幾乎瞬間崩潰。
不遠處背對着這邊的封楠緩緩的勾起了唇角，笑意愉悅。
他沒有回頭，只是關切的問了一句：“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要過來！”柳月眉厲聲吼了一句。
封楠頓了頓，然後道：“你不要激動，我不過來，我就在這裡守着你。”
那邊的柳月眉沒了聲音。
封楠也不在意，微微的偏着頭，手指上繞着一顆草，一下一下的，在自己的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而另一邊的柳月眉獃獃的坐在水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有了動靜。
她再次低頭看向水面，那張醜陋又噁心的臉再次映入眼帘，她眸中的火幾乎快要化為實質，將這一切都焚化掉才好。
過了許久，她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陸嫿，你害我。”
她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都是拜陸嫿一手造成。
從陸嫿出現的那一瞬間，她的人生就開始不對了。
陸嫿，這個她人生中最大的絆腳石。
她緩緩的抬手，捧起冰涼的溪水，一下一下的清洗着自己的臉頰，將那結了痂的傷疤盡數揭開，一點一點的洗去那些膿血，直到見到鮮紅的血肉。
疼痛，讓柳月眉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牙齒被咬的咯咯直響。
她身上的傷不少，化了膿的傷口更不少。她低垂着頭忍着疼痛，親手將那些傷疤揭開，親手讓他們鮮血淋漓。
鮮血混着膿水落入溪中，被水流帶走。
過了許久，柳月眉才喊了封楠一聲，說；“有乾淨的衣裳嗎？”
封楠頓了頓，說：“不介意的話，我的可以給你穿。”
柳月眉看了看自己那件破破爛爛，上面都是膿血的散發著惡臭的衣裳，猶豫了一下，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封楠表現的很開心，立刻脫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想要往過走，卻又半途停下，猶豫着道：“這個，我能給你送過來嗎？”
柳月眉看了背對着自己的封楠一眼，然後道：“送過來吧。”
她如今這個樣子，連自己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想吐，更別說別人了。
她還有什麼還藏着掖着的？
那邊的封楠得了允許，拿着脫掉的衣裳走了過來，像是沒看見柳月眉身上那些駭人的傷，眼神平靜的道：“你身上的傷需要包紮，再穿衣服。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柳月眉盯着封楠的眼睛，說：“你幫我包紮吧。”
封楠愣了一下，隨後才點了點頭。
撕掉自己的另一件中衣，小心的給她的那些傷口裹上，這才將那件外套罩在柳月眉的身上，裹住她赤果的身子。
封楠一邊用一隻手艱難的給她穿着衣服，一邊低低的道：“你這樣是不行的，等休息一下我就去山上采一些草藥給你敷上。”
“不覺得噁心嗎？”柳月眉突然道。
封楠一愣，似乎是有些懵，道：“什麼噁心？”
柳月眉緩緩的抬手指着自己還在流血的臉頰，指着那道讓自己噁心的傷口，問；“這個，你不覺得噁心嗎？”
封楠反應過來，盯着柳月眉的神色瞬間柔和下來。
他似乎是想伸手撫摸柳月眉的臉，但是被柳月眉躲了一下。
封楠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動。
良久之後，封楠才笑了笑，說：“你是我最愛的人，我怎會覺得你噁心？”
“為什麼不覺得噁心？”柳月眉眯着眼，說：“我身上這些傷，好不了，會留下疤痕的。還有臉，我自己都看着噁心，你為什麼不覺得噁心？”
“因為你是柳月眉。”封楠不假思索的道：“你是柳月眉，不是別的什麼人。所以只要是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的心裡，永遠都是初見時那個明媚開朗的少女。”
他終於鼓足了勇氣，伸手抓住了柳月眉垂在身邊的手，道：“月眉，我的姓，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柳月眉看了看被他抓着的手，然後緩緩抬頭看封楠，面無表情的道：“你這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