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陳元泰很快便伸出手來,說道:“快起來,仔細跪多了膝蓋疼。”

語氣關切,卻沒有正面回應她的話。

錢玉蘭的笑逐漸僵在了臉上。她再單純,陳元泰的意思她也聽明白了,可公主身份隱藏在她體內的執拗性子卻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她沒有將手遞給陳元泰,只是跪在地上,仰着頭問他:“皇上,您不願意嗎?”

後宮裡鮮花遍地,陳元泰卻只流連在她的景仁宮。為了她,甚至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也是說下就下。她雖然惶恐,可內心未嘗不覺得欣喜。

在她心裡,楊貴妃與玄宗就像她與陳元泰。那兩位也差着年歲,卻因音律結緣。一段獨寵六宮的佳話流傳千古,若二人不是心心相印,又如何能讓一位帝王做到如此地步?

錢玉蘭自覺得她與陳元泰愛好相同,平日里兩人頗為說得着。如今她又懷了龍子,今日月圓,兩人在佛前許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在她看來,是件再風雅再溫情不過的事情。

愛戀,於她而言,與身份地位無關。即便皇后正位中宮,陳元泰若心中不認她做妻子,她便不是。

即便她為妾室,但陳元泰心中有她,兩人自然就做得比翼鳥,連理枝。

陳元泰看着錢玉蘭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他心中雖然糾結,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錢玉蘭美麗的唇角彎成一個僵硬的弧度,硬生生地笑道:“是臣妾考慮不周了,皇上莫怪。”

她將纖纖玉手伸向陳元泰,“您扶我起來吧。”

陳元泰連忙彎腰攙扶她起身,說道:“外面的物事大約都準備妥當了,你不是要賞月嗎?莫耽誤了好時辰。”

“正是呢。”錢玉蘭淺笑一聲,低頭看路,邁步出了大殿。

陳元泰跟在後面,眼中滿是無奈。

殿外月色正好,可心境不對,茶味琴聲便都不對了。

錢玉蘭草草彈完一曲,也沒問陳元泰覺得如何,便說自己乏了,要青黛扶自己回去歇息。

青黛雖然不知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家主子與皇上之間尷尬的氣氛。她詢問似的看向陳元泰,見他點了點頭,這才趕緊扶着錢玉蘭走了。

回到這兩日居住的禪房,錢玉蘭強忍着的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青黛見狀便慌了神,連忙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錢玉蘭抓着青黛的手,哭道:“我這算是什麼,算是什麼啊!”

“可是皇上說您什麼了?”青黛見她情緒激動,慌得連忙用手撫着她的後背順氣,“您再怎麼生氣,且看在肚子里小皇子的份上,千萬消氣啊!”

錢玉蘭性情比較柔順,可到底是嬌寵長大的公主,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在她心裡,陳元泰與她是兩情相悅,方才在大雄寶殿那一幕不過是水到渠成,怎麼到最後竟成了這樣?

錢玉蘭越想越難受,她身為女子,主動開口,陳元泰竟不回應。

“莫不是他心裡有旁的人……”錢玉蘭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地說道。

“誰,誰啊?”青黛被這話嚇得都結巴了,“您是說皇上嗎?”

“是啊,”到底顧忌着肚子里的孩子,錢玉蘭哭過後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他不願和我做白首之約,不是心裡有旁人,還能是什麼?”

青黛很是驚訝,照陳元泰平日里的舉動,心裡除了錢玉蘭,還能有誰呢?

看着錢玉蘭梨花帶雨的模樣,青黛思來想去,謹慎地勸道:“興許是以前皇上身邊的人呢……皇上是個重諾的君子,既然許了前頭的人,那自然……”

她突然想到一個不會讓錢玉蘭那麼傷心的人:“依奴婢看,這個人必定是元後,皇上與她是原配夫妻,又去世得早……本來就是她在前,您在後,您又哪裡爭得過個死人呢?死人可不會說錯話,辦錯事!一日一年思念下來,只會覺得她越來越好呀!”

錢玉蘭漸漸地止了哭聲,也許真的是元後?

人家兩個是結髮夫妻,自己這個半路來的,強要奪了陳元泰給人家的許諾,似乎也沒什麼道理。陳元泰又是個重情義的人……

“那他告訴我一聲不就是了么!何苦那樣看着我又不說話!”錢玉蘭覺得好受了些,可想想陳元泰心裡有比她位置更高的人,又有些彆扭。

“這才是皇上待您的好啊!”青黛連忙說道,“若是跟您沒什麼情分,那便直說了,又有何妨?”

“好吧……”錢玉蘭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我現在怎麼辦?難不成還要去給皇上賠不是不成?”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滾落下來。“他心裡惦記着元後,那我的心又找誰去說?”

青黛見好不容易勸得差不多了,錢玉蘭又要鑽牛角尖,趕忙笑道:“橫豎日日陪在皇上身邊的人是您,您有皇上的寵愛,過些時日又有皇子降生。元後若泉下有知,怕是要羨慕得緊了。您又何苦跟個死人計較!”

錢玉蘭抿緊了唇,又看看窗外夜色正濃,知道陳元泰多半不會跟過來了,只好悻悻然地躺下睡了。

御駕迴鑾後,錢玉蘭照着青黛的話勸了自己好幾回,總算收拾好了心情。

誰知宮裡卻傳出來她那夜與陳元泰不歡而散,得罪聖心的言語來。

可偏偏陳元泰因皇陵地宮棺槨安置的問題與禮部和言官們吵了起來,無暇顧及錢玉蘭,倒叫她的內心更惶恐不安起來。

*

這一日,錢玉蘭去坤寧宮請安。她原本想的只是如往常一樣,在偏殿喝杯茶,坐着等上一刻鐘,等有宮女出來說皇后知道了云云,她就可以回去了。沒曾想皇后興緻不錯,竟召了她和張文鴛進內殿說話。

錢玉蘭看見張文鴛便想到“忘恩負義”四個字,見到她既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麼笑模樣。

張文鴛眼睛在錢玉蘭肚子上瞟過,心想你不理我,我還正要躲得遠遠的呢!

兩人進了內殿,皇后賜了座,便笑着問錢玉蘭:“昭容覺得身子如何?去了紫竹禪院一趟,孕中多思的情況可有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