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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過大喜,“二叔,終於有人家了。”他摟着李鴻基來到屋前,看到一名身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掃帚在清掃門前的積雪,“大叔……”

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計,“你們……”

“大叔,我們是過往的行人,因被強人追趕,不慎落水,全身已經濕透,想要問大叔討些衣物,”李過見男子遲疑不定,遂從懷中掏出路引,“大叔,我們是良民百姓,這是我的路引。”

那男子可能不識字,也不看路引,但眼神中的疑慮明顯消退了些,嘴中還是哆嗦着,“這……”

李鴻基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大叔,這些是買衣服的錢,你看夠不夠?”

“夠了夠了,”中年男子接過銀子,頓時喜笑顏開,手中的大掃帚一扔,將二人引進室內,在一條長木板凳上坐了,“兩位稍等,我去取衣物。”

不一會兒,男子從裡屋出來,手中捧着一大抱衣物,後面還跟着一個女人,女人慈眉善目,模樣還算周正,看年齡,應該是他的婆姨,她打量了李鴻基叔侄一眼,“小哥落水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吧?”

李鴻基點頭,“快大半夜了,夜裡找不着人家,也沒衣物更換。”

“哦?”女人嘆息一聲,看着李鴻基瑟瑟發抖的樣子,“凍了半天,就是換了衣物,難免還是要生病,”轉過臉對男子道:“當家的,咱們好人做到底,索性燒些熱水,讓小哥泡個熱水澡,再喝點薑湯……這種天氣,一旦生病了,怕是要……”

“多謝大嬸多謝大嬸!”李過激動得差點要跪下了。

“不用客氣,出門在外,誰沒個落難之時?”女人幽幽地嘆口氣,轉身就要去偏室,卻又停住腳步,回身叮囑道:“小哥身上的衣服雖然濕透,但現在還是熱的,暫時不要脫,先去烤烤火,熱水還有一段時間。”

男子順從地領着李鴻基與李過進入西邊的房間,這裡應該使他們的卧房,炕下有一個大的柴火盆,他蹲下身子,將滾熱的柴火盆拖出來,“兩位小哥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多謝大叔了!”李鴻基搬過一個小方凳,在柴火盆邊坐下,雙手放在柴火上烘烤,李過也照做了。

男子取來一個鐵鉤,將柴火翻了幾翻,頓時熱浪滾滾,李鴻基的雙手放在熱浪中,卻沒有絲毫的感覺,不過,擔心被火燙傷,也不敢靠得太近。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手終於有了一點溫熱的感覺,女人恰好進入房間,手中捧着一個瓷碗,碗內冒出水霧,“小哥先喝點薑湯,待體內暖和些,才好泡澡!”

“謝過大嬸!”李鴻基接過薑湯,三兩口就要灌下,他腹內不僅寒冷,也正飢餓着。

“小哥慢些,當心燙着喉嚨!”女人急急阻止,“待喝完薑湯,就可以泡澡了。”

這個熱水澡,加上剛才一碗薑湯,李鴻基頓時覺得全身通透,身子也是舒展起來,他躺在木桶里,久久不肯起身,要不是木桶里的熱水慢慢涼下來,他真希望就這麼永遠躺下去。

穿上乾爽的衣服,李鴻基從原來的濕衣服里摸出隨身攜帶的雜物,銀子、火摺子還在,等摸到一直藏在胸口的那些寶貝時,頓時驚呆了:白紙經涼水一泡,又在趕路時被衣服摩擦,早已殘破不堪。

李鴻基一點點將白紙展開,外層已經變成一團紙漿,哪裡還能找到半個完整的文字?所幸裡層幾頁雖然濕漉,字跡還是清晰,他將這些白紙攤開,貼身收了,口中卻是將清水堡官兵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

女人已經準備了午飯,雖然不豐盛,卻是管飽,一籠雜糧窩頭,一盤大白菜,還有一大盤熱氣騰騰的辣糊湯。

李鴻基再要付飯錢,女人卻是死活不肯要,“誰都有個出門在外的時刻,我們這些百姓,要是不能相互幫扶一下,誰會來幫扶我們?”

李鴻基感同身受,是呀,都是弱勢群體,首先得學會幫助自己人,他也不再客道,拿起一個窩頭,邊吃邊與這家夫婦攀談起來。

“小哥這是要往哪去呀?”女人沒有吃飯,她歪在自己男人的身後,看着三個男人狼吞虎咽。

“甘州,我們要去甘州投奔親戚。”李鴻基含含糊糊道,他並非有心要欺瞞這對好心的夫婦,但以他現在的逃犯身份,實話絕對不能說,只好一帶而過,也不算說謊欺騙。

“甘州?那還遠着呢,怕接近千里,”男子給女人遞過半個窩頭,隨即說道:“甘州好像都是軍戶,小哥怎麼去那兒?”

“哎,”李鴻基將口中的窩頭吞下,長嘆了一口氣,“家鄉遭受大旱,赤地千里,莊稼顆粒無收,沒辦法,只好去甘州碰碰運氣。”

“可是甘州也不是一個好去處,聽說良田有限,”女人插了一句,“那兒的糧食,恐怕都不夠士兵吃的,兩位小哥身強力壯,還不如去南方看看。”

“南方?可是南方沒有熟人,到了那裡誰肯讓出良田?”李鴻基搖了搖頭,“去了甘州,萬一不行,我們就從軍,總好過在家鄉被餓死!”

女人唏噓不已,但她只是普通的百姓,糧食只是勉強夠吃,實在無力幫助李鴻基他們,只好陪着嘆息了一聲。

男子聽說李鴻基他們沒有去過甘州,就簡要說起西行的路線,“從這裡去甘州,一般是沿着庄浪河,從冷龍嶺的空洞西去,你們身上帶着路引,走東岸大道,沿途都是軍堡驛站,西岸則是崇山峻岭,現在又是上凍期,一般人難以行走。”

“有路引又怎麼樣?”女人白了自己的男人一眼,“驛站大部分已經拆除了,就是軍堡,哪一個不是雁過拔毛?真要從軍堡過去,兩位小哥身上的銀子,一文不剩還是小事,怕是還要給他們以身抵債,哎,這些士兵,比蒙古人還要惡毒!”

女人斂去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兩位小哥,眼下黃河封凍未解,所有路徑都可通行,不如乾脆走更西邊,馬牙山以南都是牧場,那裡有不少牧民,萬一乾糧清水不夠,還可向牧民討要些。”

“大嬸,庄浪河西是蒙古人的牧場嗎?”李鴻基心內一驚,難道蒙古人人已經佔據了河西走廊的東部?

“小哥糊塗了,蒙古人會這麼好心給你們糧食清水嗎?”女人又笑道:“這裡是漢人的牧場,專門給朝廷飼養戰馬的。”

李鴻基這才想起,以前在小說中看過,大明朝廷為了對付北方的游牧民族,也學着他們開始養馬,但大明的土地上牧場甚少,主要有遼東、河套和湟水這三塊地方,但到了這個時候,大明國力衰退,逐步喪失了邊疆優良的草原,先是女真人崛起於遼東,再是蒙古人奪取了河套,大明的牧場,只剩下原先最不起眼的湟水流域了。

李家曾經就是朝廷欽定的養馬戶,李守忠除了為朝廷養馬,不需再交納其它的賦稅,李鴻基自小與馬匹為伴,他多麼希望擁有一批屬於自己的戰馬,那樣西行就快得多了,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的口袋裡雖然只有百兩銀子,別說與李過兩人需要兩匹馬,就是一匹也是買不到。

以現在的戰馬價格,百兩銀子最多只能買上一匹老馬病馬,而且還是有價無市,無論馬匹弱到什麼程度,總好過騾子驢子,戰馬是朝廷的一種戰略資源,普通百姓即使有了銀子,也是無人敢出售。

“多謝大嬸,那就這樣了,我們走這一片草原上。”

男子將具體的路徑解說一番,最後說道:“只要過了分水嶺,再向西前面就是大道。”

李鴻基吃飽喝足,和李過兩人千恩萬謝地告別了這對不知名的夫婦,繼續西行,為了避開沿途的軍堡,他們從蘭州以北,依次渡過黃河與庄浪河,又穿越茫茫的草原,來到馬牙山下。

山下有一座軍堡,但城牆已經是灰黑色,看不出城門,只剩下一些殘牆斷壁,顯然荒廢有些年頭了,向牧民一打聽,乃是漢代的軍城——安門古城。

李鴻基與李過當晚在安門古城的牆角息了,第二天一早,便開始去攀分水嶺。

分水嶺實際上是一處山脊,嶺上全是岩石,幾乎寸草不生,兩側更是斷峰峭壁林立,別說是人,就是兔子也別想翻過。

此時分水嶺以西的涼州、甘州、肅州一直到嘉峪關,都在大明軍衛的控制之下,這裡算是大明的腹地,嶺上並沒有修建軍堡,也沒有士兵駐防,其實在這樣的峭壁上,根本無法修建軍堡。

李鴻基左右看看,發現只有中間有一處孔洞可以通行,進入孔洞之後,中央有一條狹窄的石道,車馬均可通行,想來大明的軍用物資,都是從這條石道上運往西北的,但石道時寬時窄,時上時下,曲折迴旋,又被巨石阻擋,彎彎曲曲,如果中間的幾塊巨石能夠移去,道路就通暢了。

兩人下了分水嶺,西面已經有了官道,此時已近午時,李過取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兩人填飽肚子,沿官道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