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夜色闌珊,御花園裡百花齊放、紅燭明燈高懸,酒宴早便齊備,小戲台上已經唱起了整套的《麻姑獻壽》,美輪美奐的場面恰似人間仙境。

何子芥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翩翩而至,與瑞安和朱世賢、李隆壽和蘇梓琴夫妻同坐了主桌,瑞安另指了朱旭陪酒,坐在這一桌的下首。

李隆壽話不多,瞧着小戲台上開了班熱鬧的《大鬧天宮》,更多的時候只是故做饒有意趣地聽着上頭的鑼鼓鏗鏘。何子岕連着兩次同他說話,他都是微微一笑帶過,到顯得惜字如金,更惹得瑞安眉頭微蹙。

朱旭做為瑞安大膽起用的年輕後輩,自然極有眼力。他長袖善舞,不時有幾句妙語如珠,既哄得瑞安開心,又將一桌上的氣氛調動起來。唯獨瞧着別有種陰柔之美的何子岕,朱旭不曉得他何以得了瑞安青睞,也只得好生恭維。

酒至三巡,何子岕起身向瑞安敬酒,他端着酒杯自蘇梓琴身後走過,飄然的身姿若仙,引得無數宮人矚目。

何子芥身材頎長,自蘇梓琴身後經過時,剛好遮擋了華穗流蘇的宮燈,在她身上投下片淺淺的暗影,蘇梓琴竟下意識地抓緊了李隆壽的手。

空氣中有淡淡的杜若香氣彌散,帶着絲木釉紙紋般的清冽。何子芥錦衣玉帶,端得華貴清美,不曉得牽引了多少或羨或妒的目光。對方明明霽若曉陽,蘇梓琴卻感覺有那麼種毒蛇吐信的冰冷。

她渾身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緊豎,握住李隆壽的手涼意浸骨,好似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恐慌。李隆壽詫異於蘇梓琴這一剎那地情緒大變,他不願妻子在瑞安面前失態,便將她的小手輕輕包容在掌心,無言地緊緊一握。

蘇梓琴回過神來,眼神不由追隨了剛剛從自己身後繞過的何子岕。

她不記得自己前世里與這位泰郡王有過交集,偏生今次離着如此近的距離,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只怕叫瑞安瞧出端倪,蘇樣琴打起精神應對,嬌言軟語哄着瑞安開心,又默默一牽李隆壽的衣袖,示意他多加留意。

旁人沒有察覺蘇梓琴方才那一閃逝的驚悚,李隆壽與她心意相通,卻讀懂了她眸間深藏的詫異與戒備。少年天子手握酒杯,眼中有着洞徹世事的空明。他的目光從何子岕再轉回瑞安身上,深覺兩人之間透着些怪異。

酒過三巡,吉慶的戲文也唱了幾齣,素日瑞安面前得臉的文武大臣們便各自領着部屬們連番上前祝壽。你方唱他他登場,絡繹不絕的官員們漸漸退去,緊接着又是一隊一隊的內外命婦,連鄭貴太妃這些人也不得不在瑞安面前走個過場。

瑞安講好熱鬧,又極喜歡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得了費嬤嬤的提點,蘇梓琴這樣遍邀廣眾的做法極對她的胃口,便守着人嘉許地贊了蘇梓琴幾聲,演繹些母女情深的感覺。

玉液瓊漿流水一般一杯一杯不斷,瑞安果真有千杯不醉之量。蘇梓琴冷眼瞧去,除卻格外精心裝扮的臉頰間再添了些紅暈,瑞安的言談舉止竟絲毫沒有醉意。

朱懷武重新領着手下幾名重臣過來敬酒的時候,瑞安望着自己這些忠心的臣子,臉上的笑意更是滿足。她吩咐半夏道:“朱尚書最近京內京外來往奔波,實屬勞苦功高。今夜本宮另外賜宴銀安殿,幾位將軍一併參加。”

再指一指溫煦淡然的何子岕,瑞安端然笑道:“也是機緣巧合,請泰郡王過來小飲一杯,本宮替你引見幾位大裕皇朝的肱骨。”

這第二場的賜宴,瑞安竟隻字未提做在身旁的丈夫、女兒、女婿。一秋瞧着瑞安臉上添了些春色,生怕她守着蘇世賢卻對旁人做出些失禮之舉,到底有損顏面,便在她耳邊低低提點道:“殿下,朱尚書等人還要連夜出宮。這邊的生辰宴結束便就到了二更,不若將賜宴安排在明日可好?”

瑞安鳳目一冷,臉上隨依舊帶着笑意,到令一秋剎那間有秋風蕭瑟之感。她不敢再言,便請費嬤嬤在此間多多照應,自己與半夏去張羅銀安殿間的第二場。

朱旭察言觀色,曉得瑞安此刻已然意不在生辰宴上,這滿堂彩的熱鬧場面就該適可而止。他命人收了戲單子,傳令唱最後一出《八仙過海》,蘇梓琴已然叫御膳房上了點了紅印的壽桃,又一人一碗雞湯銀絲長壽麵,親手奉到瑞安的面前。

瑞安推說酒意上涌,拿筷子挑了幾根壽麵應景,便就先一步回宮更衣。

大臣們冷眼旁觀,都曉得前頭這熱鬧場面大約只是序幕,唯有第二場的小宴才是瑞安精心安排。粗略一打眼,哪些是人是瑞安的心腹便就瞧得清清楚楚。

對瑞安趨炎附勢之輩曉得李隆壽手無實權,自然更加瞧不起年輕的君王,一個一個選擇悄然退去。也有些個滿懷忠義的臣子雖然心懷不滿,卻又是無可奈何,瞧得一場夜宴到了此處意興闌珊,唯有上來向李隆壽行禮告退。

經緯越來越分明,李隆壽對這滿朝文武的認真也越來越清晰。他要的是寧缺毋濫的肱骨,根本不在意那些趨炎附勢者的有意怠慢。

關了蘇世賢出宮,小夫妻二人卻是樂得清閑。兩人沿着湖邊散了一會兒步,叫小常遠遠守着,李隆壽才問及方才蘇梓琴夜宴上的驚悚。

蘇梓琴緊挽着李隆壽的胳膊,表情奇異而又凝重。她認真說道:“這位泰郡王方才從我身後經過時,我只覺得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怖,一時情緒外露,幸喜沒有旁人留意。”

“都是我的不好”,李隆壽將下頜抵在蘇梓琴的額頭上,將她輕擁在懷中:“我守着你嘮叨了幾次對他的不滿,到害得你對他心生恨意,今夜才受了驚。”

蘇梓琴連連搖頭,沉思着說道:“咱們兩個夾縫裡求生存,我哪有如此的矯情?你不曉得那一刻他從我身後走過,便好似有條毒蛇在我背後吐信,若不是你握緊了我的手,我險些坐不住。我如今更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一定是個危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