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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前世的何子岕太過默默無聞,今生的何子岱從不曾對他疑心。

此刻卻有細雨無聲,點點滴落在何子岱的心頭。無數幅曾被自己忽視過的畫面,也在這一刻恍然重現,畫面里雲彩疊錦的美少年乾淨澄澈,卻那樣撲朔迷離。

何子岱沉聲喚了身旁的曉風與殘月兩名暗衛,低低吩咐道:“此次泰郡王出使大裕,你兩個給我將人盯牢,瞧瞧他在大裕都做了什麼,一絲一毫也不許漏掉。”

兩名暗衛應命而出,身形霎時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何子岱仰頭飲了杯涼茶,投向夜空的目光深邃而遙遠。

今生的軌跡其實早已然偏移,何子岱感覺身旁的每一個人都同前世有着本質的差別。何子岑從前不喜武功,今世卻肯苦下功夫,並且在軍事與外交方面都顯現出卓絕的才能;陶灼華從懦弱女子成就絕代芳華,由一個不起眼的冒牌質子做成波斯的公主,亦好象脫胎換骨。

至於何子岕,卻是比前世更早地拿到了郡王之位,還弄了個為瑞安恭賀芳辰的差事。何子岱睜着眼睛躺在帳中,開始認真回憶前世自己這位從不引人注目的兄弟,細想着那時候的他究竟與瑞安有沒有交集。

趕在何子岕啟程的前兩日,何子岑終於趕回了京中,來得及為他送行。

晚間何子岱命人悄然將何子岑請入自己家中,將如何從大火中將高嬤嬤搶回的情景仔細敘述了一遍,又將自己從許長佑祠堂間撿回的瓷瓶子拿給何子岑看。

長安宮中雖無值錢之物,用的東西也該是官造舊窯,不似這個瓷瓶愴俗。

何子岱撿到的這個青釉瓷瓶分明是民間之物,釉面略顯黯淡,又有些粗糙。上頭以粉彩繪着兩片青荷、一枝菡萏,畫工也不細緻,不似何子岕素日的風格。

何子岑學問頗雜,對陶瓷略有研究。他拿過來細細查看,斷定這東西不過是民間私自燒制的東西,況且有些年頭。如此推斷,卻又不該是何子岕之物。

況且許長佑莊園失火的次日,何子岱曾悄然入宮翻看那一日出宮的記檔,卻並未在上頭髮現有關於長安宮的記載。若那一日何子岕安安穩穩待在宮中,莊園的失火又不該是他的手筆。

此刻雖是撲朔迷離,如今何子岕出行在即,一切都預備停當,斷沒有此時留人的可能,兩兄弟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聽聞何子岱已然派出人秘密監視,何子岑輕輕點頭間也有些悵然。一想到何子岕那張霽月風光的面龐,兩個人都暫時將自己的猜測壓在了心底,只希望一切都是誤會。

一場郊外的火災,不過是焚毀了一處破敗的莊園。許長佑這處莊子荒蕪,官府的人得到消息,於第二日早間趕至時,早成了一片焦礫。

王城兵馬司尋出官府的留底,曉得這所莊園是在一位名叫嚴五的老者名下,再細細追查,這嚴五並無親眷子嗣,本人也已葬身火海之中,也只得就此結案。

何子岕連着幾天惴惴不安,命小豆子時常出去打探消息。聽得這樣的結果,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他認真收拾着行李,將許長佑給的那些信件放在箱籠的最底層,只命小豆子好生收着,不許旁人碰觸。

打從知道他要出行,何子嵐連着幾夜不眠不休,趕出幾雙刺繡着金線蟒紋的馬靴,送到他的手邊。瞧着何子岕神色平靜,渾然不想提前次之日,何子嵐終是忍不住勸道:“子岕,只此一次便罷,往後不必再回許家的舊址燒紙了,若是被父皇曉得,到底不大好看。”

如今何子岕出宮尚不及何子嵐方便,前日晚間去許長佑的莊子,便是何子岕央告何子嵐借了長寧宮的牌子,謊說是如今春風得意,要回許家的舊址燒些紙錢,也化解許家與仁壽皇帝的宿怨。

何子嵐常隨着陶灼華出宮,是連仁壽皇帝都默許的事情。長寧宮的牌子冠冕堂皇,來得光明正大,何子岕這一出金蟬脫殼之計使得極好,連何子岱也被矇混過去,不敢斷定是他縱火。

十里長亭送別時,何子嵐亦隨着兩位兄長將何子岕一直送出城外。此前她央了德妃娘娘,請陶灼華伴着她走了一趟大相國寺,在佛前替何子岕求了平安符,還特意請方丈大師給開了光。

此刻,何子嵐將平安符親手替何子岕戴上,又替他正了正簇新的郡王衣冠,依依不捨地囑託道:“子岕,外頭雖好,卻有姐姐在家裡等你。須要記得完成父皇的囑託,一定早去早歸。”

瞧着何子嵐睫毛上亮若碎鑽的淚水,何子岕拿帕子替她輕輕拭去,漂亮的桃花眼彷彿自帶陽光般璀璨,認真地點了點頭。

有了郡王封謂的他更比從前心情好了許多,言語也開朗活潑起來。他安慰地擁抱了一下何子嵐的肩膀,乖乖地應道:“姐姐放心,我此去必當好好完成父皇的囑託,做個叫父皇喜歡的好兒子。”

何子嵐抬頭望時,何子岕清眸若水,璀璨而又明亮,並沒有發現他睫毛似蜻蜓點水般的小習慣。便好似一帶陽光穿透霧霾,何子嵐心裡也跟着亮堂起來。

她含笑點點頭,再次握着何子岕的手囑託道:“早去早歸,我等你回來。”

何子岕溫柔地點點頭,舒緩的話語如和風輕送:“姐姐,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你說的話沒有錯。從今後我便好生留在京中,與姐姐不離不棄。”

這句話便等同像何子嵐承諾,他將放棄出京入藩的念頭,安心地依着仁壽皇帝對他的規划過着他的下半輩子。何子嵐清眸若水,點點的波光淋漓。她含淚帶笑地望着何子岕,歡喜地說道:“子岕,我很開心。”

曾經淪海難為水,若叫何子岑兄弟二人選擇,當不願親見前世的刀光劍影,唯願平安富貴終老,沒有那麼多遺恨在心。

以己度人,平淡了十幾年的何子岕瞧清形勢,選擇安穩度日未嘗不是福氣。